风中的白玫瑰

听祖辈们说,从我太爷爷的太爷爷那时起,我们白家和红家就是世交,我们两家是瑶溪镇上的大户人家,田地、商铺数不胜数,几乎占了整个小镇的三分之二。到了我们这辈的时候,两家为了亲上加亲,打起了还是娘胎中的我俩的主意,说是“最好能生个一男一女,到时就结为夫妻,这样亲上加亲,最好不过了。”还未出生,我俩就结下了这不解的关系,注定了此生将要相互羁绊的命运。

我和红同一天出生,只不过我比她早了两个时辰,听说那天的场面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忙前忙后的,开心极了,只为了迎接我俩的到来。随着哇哇两声落地,一百零八串鞭炮齐齐点燃,漫天的烟雾缭绕,炮衣染红了整个天空,流水席足足摆了三天三夜,全镇的人都来道喜,恭祝喜得千金,但父母心中还是有那么些失落的,也罢,做不成夫妻,那就让我们作对好姐妹吧。所有人都视我们如掌上明珠,我们在众星捧月的宠爱下,无忧无虑的快乐成长着。两个人永远是形影不离的,有点好东西都要一同分享,感情胜似亲姐妹。

时间一晃便是十八载,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转眼我俩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一个娇羞可人、一个热情似火,两个人,走到哪都能引来一大片关注的目光。到家提亲的人家,都能排到镇外的海楼台去了,但怎么看就是入不了我俩的眼,父母看的那叫一个干着急啊,可我俩不愿意,他们也没有办法。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俩依旧我行我素,谁都拿我们没辙,直到有一天,一个外地男子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瑶溪镇比邻出海口,水产丰富,吸引了无数的外地人前来讨活口,但瑶溪镇陆路不畅通,唯一的水路又比不上我们红白两家家大业大,故此都灰溜溜的收场了。已有好几年没有人来了,如今,这个外地人却风风火火的搞了一把,着实吸引了不少围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球。当然,我俩也在其中,但至于原因,只有自己知道。

男子名叫江郎,气宇轩昂,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浑身都在散发着光芒,让人一眼就能从人群里找出来。只是一眼,我便爱上了他,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和此前中途放弃的人不同,江郎从小本经营开始,先是用小渔船进行打捞工作,然后分类处理后再租借我们的货船出海去贩卖,等资金充裕了之后,再开辟自己的水产品养殖场,这样便保证了稳定的收入,再后来从我们这购进了一艘货船,慢慢地,生意越做越大,虽不及我们红白两家,但在瑶溪镇也算是有头有脸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一切都还得从头说起。

江郎每天起早贪黑,一开始人们都不看好他,慢慢地,笑话没等到,看热闹的人便也都散去了。我时常会到他的店里去转悠两圈,看看他在干嘛,闲聊几句就又转身离去。虽然自己喜欢他,但毕竟还是有女子的矜持,有些话终归不好意思说出口。况且自己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要是只是自己一厢情愿,那又该如何是好?所以还是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好了。

终于有一次,在我多次的要求下,父母总算是同意我跟他们一同出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不过是为了接近江郎所为罢了。船在海上行驶了五天,第三天的晚上,月光轻柔的撒在海面上,除了几个看护人员外,其他人都早早的睡去了。我和江郎坐在船尾聊了许多,终于还是在最后说出了那积压在心底已久的话语,向他表露了我的心意。江郎很平静的告诉我,他早就知道我仰慕他了,其实他也喜欢我,只是时机还未到,暂时未表达而已。他答应我,等他生意步入正轨,便亲自登门向我父母提亲去。那晚,我们聊了很多,投机、兴奋、欢愉全都溢满心头。当然,这事我是万万不能告诉其他人的。

回来后,红老是缠着我问了好多关于这次出海的事情,海上是不是很好玩?镇外是不是很有意思?外面是不是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下次我也要一起出海去······问得多了,我也就捡些有意思的片段说给她听,当然,都是避重就轻的就是了。

起初,只是我自己去江郎的店里转悠,后来,红也跟着我去了,说是“这江郎真厉害,和以前那些人都不一样,虽然店小,但也做的有模有样的,我越来越对他感兴趣了。”时间久了,突然有一天,她对我说“姐,我发现我有一点点喜欢他了,怎么办?”红从小就是个鬼精灵,每天要是不整出点事情来都不像她的作风,当听到她说她也喜欢江郎的时候,我除了笑还是笑,因为当时脑袋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用笑来掩饰内心的五味陈杂。小时候,你要风筝、要秀裙、要头簪我都可以让给你,但这一次,我不想放手。

后来,我和江郎说起此事,他笑笑的说“傻瓜,红她不过就是个孩子,玩笑话罢了,何必当真!”可是我心里还是犯嘀咕了“真是这样吗?我和红从小一起长大,只要她想要的,就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去得到,难道这次也会这样吗?我不知道。”在店里待了会我就回去了,夕阳西下,走在街上,晚风吹的人格外的舒服。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江郎的小店也在一天天的扩大中,此时,红到店里的次数和时间也在不断的增加,这无形中,给了我很大的压力。有一次,我发现江郎和红两人在后厨聊的正欢,偶尔还有小打小闹,完全不像是小孩子在闹着玩,我没好意思打扰他们,便悄悄的退了出去。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浑不知竟走到了镇外的海楼台去了,这里是自己和红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一待就是大半天,两个人总是带着各种好吃的水果、点心过来,好不快活。如今,一晃两个人都已长大了,有些东西,似乎也在慢慢的发生着变化,以一个自己察觉不到的速度在变化着。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吹着风,什么也没想,只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夜幕悄然降临,狡黠的月光好似轻薄的纱衣笼罩着整个小镇,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那么一刻,突然有种想要放弃的冲动,但心里终归是不甘的。

几天后,便是我和红的生辰,十八岁的生辰,可是件大事,父母早早的就开始操办了,张灯结彩,弄得喜气洋洋。我私下问过江郎“会不会来庆祝我的生辰?会给我带什么礼物吗?”他倒是答应了我会来,至于礼物,说是暂时保密,到时给我个惊喜。于是,我便每天都在期盼着日子早点到来,跟着了魔似得一天问三遍“还有几天?”父母都给我问烦了,说“也没见你以前这么期盼啊,今年这是怎么呢?难道真是长大了,女大不中留了?”被他们问的我脸一红就跑开了。

日子总算在我的期盼中到来了,早早的便起来洗漱,梳妆打扮,好以最好的姿态迎接江郎的到来。鞭炮声声、锣鼓喧天,道贺的人来的差不多了,酒席也就开场了,远远地,我一眼就看到江郎坐在人群中央,他也冲我笑笑的点头。酒过三巡,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之后,我父亲和红的父亲站了起来,说感谢大家抽空来参加我俩的生辰宴,总之就是一堆的客套话。当他们说完坐下的时候,我以为也就结束了,谁知红的父亲又站了起来,举杯对着众人“各位,在此,我借小女生辰宴,宣布一件喜事,小女已找到了心上人,就是‘江郎渔家’的老板江郎,年底便会举行大婚,到时还望各位都能到来热闹热闹哈。”顿时,犹如五雷轰顶,脑袋一片空白“这难道就是你答应要送我的礼物吗?这样的惊喜,我一个人承受不来啊。”任凭厅内热闹非常,我已无心留恋,借故说头疼,便匆匆回房休息去了。

红也跟着我走了进来,问“姐,怎么呢?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找人来看看?”我摆摆手,说“不用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恭喜啊,终于如愿以偿了,年底就要嫁人了,以后可得改改这小孩子的脾气了。这么大的消息,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好让我也高兴高兴?”红没有说话,屋里的气氛顿时尴尬极了。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其实俩人心里已经产生了隔阂,只是不愿去说破而已,说好今生永远做好姐妹的,看来已经是不可能了。

夜深后,独自一人走在街上,空无一人的街上好生凄凉,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海楼台,寒风拍打在脸上,刮的生疼,心中早就风卷云涌,搅得人难受极了,索性伴着寒风,在月色下的海楼台上翩翩起舞。此时,风刮的正盛,一袭洁白的长裙素裹,轻盈的飘荡在空中。犹如一朵盛开的白玫瑰,圣洁而又高贵,却让人看得心碎!

江郎,远远地站在树下,酒席后,他一直跟着我跟到了这,看着独自在风中起舞的我,他的心在那么一刻疼了,抬头仰望天空,好让泪水流不下来,默默地告诉自己“此生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如白玫瑰般在风中起舞的女子。”

过了许久,江郎走了过来,打断了仍在起舞的我,望着他悲伤的脸庞,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怪他和红成婚?还是怪他没有提前告诉自己?这些话,都已没有了意义,又何必再说出口来伤人伤己?江郎陪我坐了下来,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我仍旧呆呆地坐在那,没有任何反应。“这个消息我也是今天刚刚才知道,红之前只跟我说过要在生辰宴上告诉我个好消息,却没跟我说是什么。我一直拿她当亲妹妹来看待,又怎么会和她成婚?我们之前不是说好吗,等我的鱼店生意步入正轨,我就登门提亲,如今看来这已然是不可能的事了。”江郎继续说道,此时的我,早已是眼含泪光了“原来,他的心里一直都有我,是我自己误会了他。”沉默了会,江郎突然问我“白,你爱我吗?”看着高挂的月亮,我点了点头,“那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到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呢,静静的看着他,过了好久,才说“只要和你在一起,去那我都愿意,只是我的父母该怎么办?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不过好在哥哥姐姐们都还孝顺,他们会照顾好父母的。”

我们约定好,三天后的晚上在此会和,然后远走他方。

这三天,我总是陪在父母的身边,尽力去弥补自己将会带给他们的伤痛,尽日后自己无法尽的孝道。同时,我悄悄的整理了需要带走的物件,一切都要从简,只带了些衣物和银两。到了约定的日子,等到所有人都睡下之后,我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海楼台,远远地便看到江郎等候的背影。月色下,我俩坐在马车上,向着未知的远方出发。

······

后来,听闻因为我俩私奔,我们白家和红家反目成仇,几百年的世交,竟因我而破裂,泪水不自觉的便流了下来,轻轻地拂去泪痕,看着身旁熟睡的江郎,那一刻,一切都已不重要了。

每一个刮大风的日子,我都会换上那条白色长裙,迎风起舞。裙摆在风中自由的旋转、飞翔。只不过,那夜我是伤心的白玫瑰,惹人怜惜,而今,我是幸福的白玫瑰,自由而又美丽,绽放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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