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黏黏腻腻的夏天,就是大学的最后一个假期了。离校时吴乔看到香樟树树叶无精打采,池中荷花耷拉着头,女孩子都撑着花花绿绿的太阳伞。
吴乔背着双肩包,拖着行李箱,轮子咕噜咕噜划过那条再熟悉不过的绿荫道路,如同这几年的时光,有些刺耳。她感觉自己置身于老式的爆米花机器里,漆黑,焦灼,只差爆发的一刻。
假期的车也难打,公交像在除草一样,慢慢悠悠地啃过一寸寸土地,好不容易近了,又是人满为患。的士车也坐地起价,8块钱的路程,非得要30起步,吴乔就是不肯花那个冤枉钱。
汗水从她的额头淌下,她虽然中分没有刘海,也感觉额头两边黏糊糊的很不舒服。拿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汗,顺便也拍了下脸和脖子,尽可能不让脸上白一道黄一道的。
在太阳下烘烤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一辆车慢吞吞地碾过来,双层观光巴士。路线绕是绕了点,好在她买的票还有一两个小时,也不算着急。
她把行李箱拖上车,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两块零钱丢进投票口。转身找座位的时候突然发现,呀,手机呢?
她靠着车厢的扶杆,找遍了所有的口袋都没有!又翻了书包外面的袋子,里面的隔袋,全都没有。车已经摇摇晃晃地开走了。
“师傅,刚刚我上车的时候手里有拿手机吗?”吴乔问一旁的司机。
“好像没有吧。这几站人多,时常发生这种事情,你们自己怎么不注意一些。”司机好心地说。
“好吧,谢谢。”手机丢了。其实吴乔突然一下就认定了,在路上的时候她还回了木子的信息,平时也都是放那个口袋的,唉。怪自己倒霉。
“嘿,吴乔!”
吴乔回过神,发现林承辙正冲她挥手。他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过道边,双层巴士的第一层格外地矮,后几排连身子也站不直,他不打招呼还真是很难注意得到。
“嗨。”吴乔笑着往后走去。没有座位了,她也懒得爬上二层,准备在门口扶杆那里靠着算了。
正当她往门口走的时候,林承辙已经从他的座位起身,还一把接过吴乔的箱子说,“你坐吧,带着箱子不方便。”
“我没关系的,你坐你坐。”吴乔想拿过行李箱。
“呔,这就过分了啊吴乔。我们什么交情,再说了,这么多人看着,你这不是让我掉面子嘛?”林承辙推着吴乔往座位上去坐着。
“好吧,那谢谢你了。”吴乔笑着说。林承辙的个性她知道,况且公交车怎么也得三四十分钟,等车已经站了半个小时,她也就坐下了。
为了帮吴乔挡住行李箱,不让车停的时候往前面滑,林承辙的脚抵着箱子,两只手抓着吴乔座位前后的座椅靠背。那样子就像把吴乔保护在中间,他一米七八的身高,不得不弯着些身子。两个人离得很近,吴乔感觉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的手机不见了?”林承辙问她。
“应该是吧。上了车才发现没有了。”
“你电话是多少,我给你打个电话试试?”
吴乔说了号码,等了一会儿,只听到林承辙的手机里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果然呐,”吴乔叹了口气,“天有不测风云。”
林承辙说,“你也真是淡定,刚刚本来睡觉来着,听到你的声音,说话还是一点也不着急。”
“哈哈,可能最近倒霉的事情太多了,习惯了吧。”吴乔笑着说。
两个人问了车次,林承辙买的票是吴乔的上一趟车,早十分钟。家离学校近就是这点好,什么时候想买票回家都不是问题,就算是过年春运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过了一会儿,车上已经很安静,燥热的夏天,好像每个人都神疲懒言的。吴乔靠在椅背上,想休息一会儿。
这时,林承辙给她递过来一只耳机,吴乔戴上耳机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耳机里缓缓流出的动人的音乐,林俊杰的嗓音温暖地唱着,“当你的眼睛眯着笑,当你喝可乐当你吵,我想对你好,你从来不知道……”林承辙是林俊杰的粉丝,林俊杰的每首歌都是他的最爱。中学时每个人都知道。
那时候的人要么喜欢林俊杰,要么喜欢周杰伦,剩下的是两个都喜欢。
初中的时候,吴乔最喜欢周杰伦,高中开始迷恋上一个叫神木与瞳的组合。画风突转地喜欢上摇滚。
麒麟不喜欢摇滚乐,甚至神木与瞳的歌曲,他一首也没能完全听完过。慢慢的,吴乔也就不怎么听了。
年轻时候的喜欢,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又这么轻易被改变。这几年的时光,她想了很久,空落落什么也没留下。她以为她和麒麟会是整个校园时光最实在的相依为命,结果,最痛的是什么也不剩。没有希望,没有怨恨,也没有了可能。
黄粱一梦也不过如此,只是人从梦里走来,往往会感到身心俱疲。她在这场爱里,爱到虚脱,爱得超了负荷。嚷嚷着一辈子的年轻人,从来都不知道,一辈子跟口号似的喊得响亮,三五年的岁月随便搞个什么名堂,两个人就天涯陌路。
爱的时候,她尽力了。
吴乔想着想着竟然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爬过常常跟麒麟去的那座山,这次山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她一个人爬到山顶,一座吊桥连接着对面地山顶,白云飘飘。她知道对面的山那边是机场。本来恐高地她几下就跑了过去,云雾缭绕。除了嗡嗡的声音,她什么也看不到。
正着急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醒了。
“你没事吧,吴乔?”林承辙紧张地问她。
“噢,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吴乔小声地说。
“我看你眉头都拧成一团了,你可能是太累了。”
吴乔看了看窗外,车站就快到了,这一段路程才是观光最好的风景,安静,平和,她竟然睡就过了去。
两个人一起取取了票,在候车室等车,吴乔找林承辙借手机说要给她爸爸打个电话。
吴乔拨夏那串她烂熟于心的号码,屏幕上出来两个字,——“乔爸”。
“呀。你手机上怎么有我爸的号码?”吴乔吃惊地问。
林承辙犹疑了下说,“这几年你换了很多号,看来你爸还没换呐。我这手机号从中学就没换过,可能当初什么也时候存下的咯。”
吴乔没有再问,她打电话说了回家的时间,把手机还给林承辙,跟他说“谢谢。”
这世上不会有一层不变的人和事,就算是同样的人面对同样的事,隔着时空的山海,看个究竟简直是异想天开。既然这样,不如,什么都不要想。做一个佛系青年,顺其自然。
吴乔的顺其自然是消极的顺其自然,用潇洒姐的话说就是, “两手一摊的不作为,而不是努力过后的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