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论是现代世界非常重要的一种概念。信息论并不仅仅是技术理论,更是一种具有普世价值的思想。了解了信息论,你就多了一种观察世界的眼光,甚至可以从信息论中推导出一种人生观来。
一段消息多包涵的信息量,并不仅仅由这条信息的长度决定。这就好像人生一样,活了同样岁数的两个人。他们人生经历的丰富程度可能大不相同。如果信息量不由其长短决定,那我们该如何衡量他呢?
信息论的祖师爷,克劳德香农有一个洞见:一个东西信息量的大小,取决于它克服了多少不确定性。
你提供信息之前,这个人的位置对我来说具有不确定性,你的信息,客服了这个不确定性。原来的不确定性越大,你的信息就越有价值。
香农从统计物理学中借鉴了一个概念—信息熵。就是一段消息的“平均信息量”。信息熵跟消息的长度没有必然的关系,他表示的是这段消息中字符的“不可预测性”。一段字符串出现的各种字符越是杂乱无章,越具有多样性信息熵就越高。越是看上去杂乱无章的消息,信息熵就越高,信息量就越大。可供选择的范围越广,选择的信息量就越大。
从信息角度来看,最重要的不是你说了什么,而是你能说什么。比如,某个公司CEO讲话,讲的都是空话,套话----他说前半句你就能猜到后半句,他一说“团结”,你就知道后面是“一致向前看”,一说“万众“,后面跟着的肯定是”一心“,那他就算讲3个小时也毫无信息量。他必须说一些让你根本无法预测的话,才有信息量。
信息,在于你从多大的不确定中做出了选择;信息,在于你制造了多少意外,信息,在于你有多大的自由度。
每个人都希望度过值得回忆的一生,最好还是值得记录的一生,值得记录不就是提供了有效信息吗?
从信息角度来讲,人生就是要活一个“选择权“。如果你从来都是按部就班、不敢越雷池半步的生活,干什么都是高度可预测的,那你的人生就不值得记录。而如果你的生活跌宕起伏、充满意外,就值得记录、甚至值得出自传、拍电视剧。
《智识分子》这本书有一个例子:上级交给你一个任务,非常明确地告诉你第一步干什么、第二步干什么、到什么地方、找什么人接洽、话术是什么。如果你只能完全按照这个剧本执行任务,请问你贡献了什么信息?没有,你没有自由度。
所以信息论的价值观是要求选择权、多样性、不确定性和自由度。我们不只想老老实实的活着,我们还想活出信息来。我们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这就是香农关于信息论的第一个洞见:一个东西真正的信息量,在于它克服了多大的不确定性。这个洞见给我们提供了一种观察世界的眼光。有了这种眼光,你再看身边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没什么信息量。
香农的第二个洞见是:克服噪声的正确方法是增加信息的冗余度。
所以想要让别人充分理解你的意思,最好的办法不是用更大的声音对着他喊,而是多给他说几遍。
信息的本质是克服了多少不确定性,也就是不可预测。而冗余度的本质恰恰是提高可预测性。
那么从信息论角度,我们的人生面临一个矛盾:一方面你希望自己活得更有效率,能给世界留下更多信息,做事要有创造性,越不可预测越好;另一方面,你又要跟人好好交流,要增加冗余度,给别人一个合理的预期,让人觉得你是可预测的,这样才能形成合作。如果一个人连上一次班都是新闻,那就太不靠谱了。既要有创造性,又要可预测,这才是合理的信息输出。
比如说写文章,如果你的观点非常新颖,语言又特别简练,那信息量就太大,别人很可能难以理解。而如果你文章中的道理很少,车轱辘话却说了很多,那也不行。信息量要多少才好,这是一门艺术,你得慢慢摸索。在我看来,增加文字冗余度的唯一好处就是方便别人接收,只要读者能理解、能记住,信息就应该越密集越好。
反过来,读书则是一个接收信息的问题。接受一段信息速度的快慢,取决于这段信息对我们来说,在多大程度上是可预测的。而不是由眼球的速度决定的。
如果作者说上半句你就知道下班那句,作者说一个典故的开头你就知道结尾,那么这本书显然就可以读的非常快。而如果这本书的内容对你来说是全新的,读到哪一段都一惊一乍,那你就只能慢慢细读。
所以一个人读书速度的快慢,从根本上来说,取决于这个人以前读过多少书。对一个领域了解越多读这个领域的新书就越快。
如此来说,阅读的过程其实是读者和作者之间的一场较量。作者使出各种手段让读者预测不到他下一步要说什么,而读者一旦预测成功,就会有一种战胜了作者的感觉。
再进一步,我们还可以从接收信息和输出信息这个视角审视一下人生。我们平时学习知识、积累经验,都是要减少世界给自己的不确定性。新人看哪里都新鲜,老手看哪里都俗套——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一大堆可预测的事物之中敏感地抓住那些不寻常之处,那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信息。
而我们做事,则要给世界增加一点不确定性,别人都以为我会这么做,然后我就真的这么做了,那我跟一台机器有什么区别?我要输出信息,就得做一些别人想不到我会做的事。信息就是意外。从“信息论”这个维度出发,有两种事情是特别值得我们去做的:1.出乎别人意料的事。2.给自己增加选项的事。
做事出乎意料,你做的事才值得被记住,有更多的选项,你才有能力做出乎意料的事。有选择权的人也可能故意做一些可预测的事来促进交流和合作——但只要你真的拥有选择权,不管你是选了A还是选了B,就都是真的信息。选项=自由度。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想给这个世界留下信息。我们这里说的是如果你想留下信息,你应该怎么做。
电影《辛德勒的名单》里有句台词:按照规定去杀人,那不能算你有权利,你并不真的掌握别人的命运。什么叫权利?权利是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去杀一个人,但是我们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