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小时里,也许你会望穿秋水,等那个内心深处的人;也许你会挣扎在痛苦的起搏中,感受着死神与生命的博弈;也许你会安静地看着点滴流注,塑料软管里透明的液体,也许你会……”
我盘着腿,坐在床上里敲下这段文字。电脑桌面上右下角的消息提示一直在闪动,是编辑在约稿。落地窗后正午的阳光,透过厚重的酒红窗帘折成光影。这家酒店的主打就是这种陈旧的,暧昧的酒红色,透着老上海的旖旎,并不影响它在全国各地都开的风生水起。
我二十岁。如你所见,是一个不再年轻的文青。
我写矫情而酸腐的鸡汤段子为生,很多以“女生,你与男神的距离只差一个它”或者“她把女人活到极致”为题。我有很多粉丝,很多转发量,也有一点钱,所以我在旅游时能住这样连锁的四星酒店。很多编辑和我约稿,虽然我和他们都搞不清楚,为什么有这样多的鸡汤文写给女孩子,这个世界根本不会给女孩子一碗鸡汤,即使有,也是滚烫的,按着你的头灌进喉咙里,不少人被烫得开不了口,肩膀和胸脯浮起水泡,即使还能说话,也有大批的人替我们告诉她们:为什么灌的时候要挣扎,为什么穿露肩的衣裳。
但是我还是写,因为我靠它谋生,也因为被烫的还没有我。
我合上电脑。在床边穿好我的鞋。正午的太阳毒辣,我又严严实实裹上一件防晒衣,遮住我裸露的手臂和短裤下的肌肤。我洗掉脸上的妆,涂抹上一层厚厚的防晒霜,仔仔细细关上了门,把门卡妥帖地放进包里。包里有一瓶防狼喷雾,我念大学的时候校园里发生过一起入室强奸案,在那时我就买来备用了。
我是个很谨慎的人,我从不独自走夜路,也不穿暴露的衣服,学过二三手防身术,包里有一瓶辣椒水。当然,长得也并不漂亮。故而这二十年,我安然无恙。
我按亮电梯。明晃晃的铁门反射着我有点惨白的脸。我住在十四楼,我准备到三楼去吃午饭。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门。我走进去,准备关门的时候,一个男子匆匆闪身进来,空气中飘来令人讨厌的汗气和烟味。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我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希望只是自己多心,因为毕竟是在这样大的酒店,这明晃晃的日头,这样繁华的城市,这样小心谨慎的我。
他也按亮了三楼。
电梯平稳下滑,一切安然无恙。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我和他本来是一前一后走出去,但是我留了个心眼,故意慢了一步,让他先出去。我紧随其后,他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我松了一口气,暗自嘲笑自己的被害妄想症,准备向餐厅走去。
我的左脚刚刚迈出,脖子霎时一紧,顿时浑身的血液开始逆流,刺鼻的汗臭味和烟味侵袭了我的鼻腔,我瞪大眼睛,目眦俱裂,本能地大喊大叫起来,声音惊恐到变调!
冷静,一定要冷静,现在是午餐时间,三楼餐厅一定很快会有人过来的!
他一见不妙,腾出一只手开始薅我的长发,死命地往一个方向拖拽,我的脚死死撑着地,索性坐在了地上,头皮疼到炸裂,余光瞟到他想拖我去的地方。
消防通道!不能去那里,那里不仅没有人,连监控都没有!
我放声大叫,嘶哑地呼喊救命,不负所望,很快便匆匆跑来两个服务生,我如见救命稻草,大声喊道:“我不认识他!快报警!”
话音刚落,顿时脖子一紧,立即无法开口,甚至没办法呼吸,我只能用尽浑身力气挣扎,在他身上招呼我所有还能记起的动作,然后我绝望的发现,我没有办法!在绝对的力量悬殊下,什么防身术跆拳道都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身后的男子对那两个服务生不理不睬,只是死命地拖拽,我一伸手死死抱住一个落地的玻璃柱子,服务生犹疑地看着我,没有任何动作,反而往后退了几步,柔声劝道:“先生不要在这里吵,这样不好,大家注意点影响……”
我如遭雷击,剧烈挺身,喉咙从他紧紧扼住的手挣扎出一线,双手爆出青筋拼命在包里掏手机,拼尽全力嘶哑道:“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快帮我报警!”
这时候他开口了!他甚至有点陪笑道:“不好意思,老婆脑子这里有点毛病……”
冷静,一定要冷静,不冷静没有一点活路,就像那些新闻中的女孩那样,我不能死,我还有父母,还有男友,还有大好的前程……有人来了,在不远处犹疑地看着我们,有人在他不敢乱来,总有人信我的…太好了…,我的手机,手机在这里了,对对,还有防狼喷雾,很好…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忽然,我觉得手腕一阵剧痛,他的手一把夺过了我的包,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一只手反剪了我的手,狠狠啐了一口,突然不再拖拽了,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在干什么?他在打电话!他还有帮手!
我浑身战栗,大脑几乎停滞了思考。
一群人,一群人怎么办…不行,要冷静……网上那些教女孩自救的人都说了什么……对,毁坏财物……这样他们就不会放你走了……
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发力,一胳膊肘撞在一旁的木座上,上面的青瓷花瓶应声而落,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这下立即奏效,那两个服务生立即围了上来,一人还说叫领班过来,我高喊:“我不认识他!他连我名字都不知道!你们快报警啊!”
一个远远站着的中年女人忍不住走了过来,远处观望的人也都过来围观,那女人走的最快,脸上显出一种怀疑之色,低声道:“你真不认识他?”
我一把扯住她胳膊,觉得见到了亲人,嚎啕大哭,同时感到力道一松,我整个人都后仰磕在地上,我却一点也不疼,他跑了!他终于放过我了!我哭的泣不成声,涌起一阵阵后怕,哭着求那个妇女带我回她的房间,我说我怕他还不死心!
十分钟后,我已经抱着热水,抽泣着坐在床上。中年妇女从外面回来,关好了门,柔声道:“没事了,大家都走了,酒店也说会帮你调监控的,你先歇一会,一会再看,放心,没有人知道你在这儿的,他们不会再找来了。”
我惊魂未定,握着手机好容易止住自己的颤抖。这时手机亮了,是我的编辑,他说:你那篇生命中最后一小时写好了没有?
我滑动屏幕,想告诉他如果不是我一直强制要求自己冷静,冷静,冷静才能想办法逃脱,否则刚刚差点就是我生命中最后一小时了。但是我的手抖的没办法打字。妇女注意到了,轻声安慰我:“姑娘,歇一会吧。”
我感激涕零,握着她的手道:“阿姨,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真是太谢谢了,没有你这样的好心人,我可能……”
她慈祥一笑,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她看了一眼,莫名笑容变得有点怪,这时候,门铃响了,她说:“是我丈夫,我刚刚告诉他可以上来了。”
她起身,在猫眼看了看,转动了门把手。
门开了,刚才那个男子走了进来。
(本文出于想象,宝宝们请勿惊慌,过度联系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