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这座城,这条巷子七年了


昏黄的路灯,破旧不堪的铺子,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巷口谈情说爱的男女,大声侃着荤段子的大妈大叔,光着膀子戴着大金链子坐在店门口抠脚的大汉,流着鼻涕拿着玩具互相追逐吵闹的小破孩……

是的,布田一个人在这个巷子已经生活了七年。

尽管如此,她依旧认为这是座光鲜亮丽的城市,令人神往。

这巷子不过是城市的角落,黑暗却安全感十足。

和往常一样,夜晚的巷子无比喧哗热闹。

布田妆容精致,穿着得体,踩着高跟鞋优雅的穿过巷子,从容淡定的和巷子里的人打招呼,经过人群,融入夜色,然后迅速拐入巷尾的筒子楼,蹬蹬蹬爬上楼梯,进入房间。

每天如此,佯装高贵实则胆小无比。

锁好房门,打开风扇,布田迫不及待的脱下裹在身体外的紧身裙,只剩胸罩和内裤,这才感受到一丝凉意。

迅速冲完澡,布田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今晚巷子墙角流浪汉的话“回家看看吧”,要知道流浪汉可是这几年整条巷子唯一没和她说过话的人。

想到这里,布田更是烦躁不安,难以入眠。

入夏了,这座城市好像比往年更闷热了,像个大蒸笼,连角落也不放过。

她是被上帝抽中的孩子,不过是被考验的那波。

布田今年23岁,16岁离家出走,只身一人来到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

布田本名不叫布田,16岁之前一直伴随她的代号很土气,甚至不能称之为名字,叫雀儿。因为她出生那天窗口刚好飞进来一只雀儿。

“雀儿,你妈昨晚走了,胃癌。”早上醒来打开手机看见的第一条讯息。

布田,哦,不对,雀儿握着手机已经在床边坐了两个小时了。

母亲的形象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是的,她在刻意催眠自己,让自己忘记和那个村子有关的一切人和事,自从她离开的那一天。

打出生那天起,雀儿就不受待见,思想封建的爷爷,刻薄势利的奶奶,粗鄙无能的父亲,每个人都对她充满了恶意,弟弟出生后更是变本加厉,那么一个小孩都来欺负她,就因为她是女孩儿。

所以她从小就立志要离开这个本不属于她的地方。母亲是个典型的小女人,软弱却也善良,也是家里唯一对雀儿心存善意的人,不过也是微不足道,偷偷摸摸。

做了弟弟九年的陪读,委屈难过不甘一并都忍着,终于初中毕业后,雀儿跑了,头也不回的跑了,手里攥着从家里偷的几百块钱。

那天太阳也很大,很毒,和这个夏天没两样。

雀儿坐在床边就这样想着想着,甚至想起了母亲偷偷把弟弟的好吃的留下来给她。

原来都没能忘记。起身收拾了几身换洗衣服,雀儿

出门了,七年来第一次回家。

她终于无牵无挂的去了下一座城。

颠簸的长途汽车坐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路上搭了一个顺风车,快到村口的时候雀儿隐约听见阵阵锣鼓哀乐。

下了车进村后,雀儿被裹挟在出殡人群中艰难前行,是的,没看错,最前方那个捧着母亲遗像的少年就是弟弟,脸上毫无表情,父亲也是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雀儿只觉得有些凄凉。

也许是时隔多年,也许是雀儿变化太大,更或许是根本无人在意,竟没人认出她,只当她是前来送行的亲戚。

人群里有人在叹息“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家里就剩这俩男人了,以后可怎么过啊”,“那个雀儿走了这么些年,怎么一点音讯也没有”……

穿出人群,雀儿抹了抹眼泪走了,坐上了回城的车。这里彻底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那个家从此也和她毫无瓜葛了。

初来这座城的那年,布田永远都记得。穿着土气,瘦瘦小小,怯怯喏诺,和这座城格格不入。

初中毕业的她不知道磕了多少钉子,碰了多少灰,做过小店服务员,路上发过传单,和天桥上的小贩们抢过生意……总之尝试过各种生存方式。

住在这条巷子也是因为她的经济能力只能支付起这个,可住着住着她就习惯了,从开始怕被人寻见到慢慢接受自己的出走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习惯了这里的人,事和生活节奏,坦然生活,一住就是七年。

终于她好像成为了这城市光鲜亮丽的一份子,工作生活都稳定了。可是她又要走了,去寻找下一个光鲜亮丽的城,这是她从母亲葬礼回来后深思熟虑了一夜的结果。

关上门,布田拖着行李箱走了,留下那个住了七年,如今空荡荡的房间。

她存在在每个城市的角落。

她依旧优雅的穿过小巷,没和巷子里的人道一声别,虽然他们也都忙碌着,无暇顾及布田的离去,在这个炎热的午后。

布田永远都不会知道,也是一个午后,有一个妇人来过这个巷子,向人们打听过她,在她的门前徘徊过。

也是从那时起,巷子里的人觉得布田不再神秘,也包括流浪汉。

那句“回家看看吧”是流浪汉无心说的,那条不知名的讯息也不只是谁发的,这一切都和布田无关了,她去了下一座城,继续光鲜亮丽,继续伪装。

我不觉得布田是不幸的,命运替她做了人生第一个选择,剩下的都是由她来选择,不管对错,她都有权去做。就是她给自己取的名一样,她的人生只是不甜,还不至于苦,努力过活着呗。

假如你有缘碰见这个看起来高贵优雅的女孩子,请帮我给她带句话“布田,你可真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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