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倒是明亮,圆滚滚地憨厚地抱在树梢上。
庭院的地上好似有打破的碎玉,窸窸窣窣地随着月光摇动着。悠扬婉转的箫声随着晚风送进了人的耳中,和着曲曲月色宛若流水般地淌着。
青禾端来一盘煮花生聊作下酒的小菜,眼槐树下的石桌旁有道白衣白衫吹着短萧的身影。
青禾约莫觉得,这月圆花好的时刻,一边品酒一边欣赏俊朗少年动听的箫声也不失为一件情趣高雅的事情,就姑且不去计较怀云纠扯她陪他赏月的事情了。
望日之夜,月亮高挂,衬得周围的星星黯淡了些,稀稀落落地缀在银河之上。青禾依稀记得月亮以北的那颗星就是北卯星君掌管的行宫,天上的日子里,青禾常常跟随着望山一起在此处看道会。千百个神仙做足礼数,不停念诵,青禾却只听得一两句什么“临将灭度,般若那却行至敀絔处”的经文。那时只觉得高深莫测,毕竟魔族中讲的从来都是胜者为王等通俗的道理,而非什么佛理道法,因此青禾从来都听不懂这些道会。喜欢去看只是因为觉得那些老家伙们故作一派端庄持重的模样很是好笑,又或者只是因为她可以陪在祝望山身侧一起去做一件事情吧,总之,她觉得,祝望山喜欢的事情,都是好的。
青禾遥望着那颗星,不自觉想起天上的大殿下,觉得这份思念有点苦涩,又有些甜蜜,大概钟情一个人,就是这番感觉罢,又幽幽轻声叹了口气。
怀云一曲奏毕,看着身旁的青衫美人一会儿惆怅一会儿叹气,莫非真的赏起月来了?
怀云放下了那把短萧,轻声相问:“怎么了?”
青禾回神,又安慰自己到,自己虽然不能同祝泽川一起,但此番下凡,就是为了护他弟弟的神泽,自己可以帮到他的忙,也算得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于是青禾又勾起嘴角笑笑:“没怎么,就是你这曲子吹得好听,勾了些往日的回忆罢了。”
怀云挑了挑眉,指尖摩挲着有些冰凉的短萧,低声说到:“这把萧,是随我征战多年的东西,军营中的男子大都会吹,沙场厮杀,死伤无数,每至夜分时刻,大漠孤烟,箫声不绝,我们用此来祭奠牺牲的兄弟。”
青禾默了默,想必这十年,他也走得很艰辛罢,谁能想到那时谈笑晏晏的二殿下,会变成一位身经百战,无数次死里逃生的将军呢?
人世一遭,带给他的或许不只是修养,更多的是历练。
青禾抬起手,将桌上的酒缓缓斟了两杯,酒香香醇弥漫,是为好酒。
“以前的事,过便过了,回首过往,不过一场虚梦罢了,不如活在当下,好生逍遥快活。”青禾仰头,将一杯清冽的酒一口吞尽。
怀云轻笑,一双桃花眼里波光潋转,生出许些暖意:“是啊,人生当世,肆意洒脱一些,活得开心就好。”
夜色变得浓郁,圆月洒出的光芒也愈加皎洁,渐渐映在了青禾的脸上,仿佛给她的侧脸线条渡了道银边,衬得柔和了几分。
“今晚月半,月亮这么圆,怪不得你扯我同你赏月喝酒,啧,”青禾拿着杯子轻轻嗅了嗅,“这酒还挺是不错的。”
青禾喝着小酒很是过瘾,迎着月色,依稀可见她眼睫根根分明地抖动着,倒是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模样。
怀云托着腮,另一只手拿着短萧把玩,忽然不自觉的拿着短萧那头挑起了青禾的下巴,短萧上系着的流苏轻轻晃动着。
青禾一愣,对着突如其来看似有些轻浮的举动有些反应不过来,被迫地仰着脸注视着怀云,不晓得他这又是个什么路数。
晚风阵阵,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树叶摇动的声音。
怀云仍旧不改动作,像是仔细端详着青禾的脸,半响,方言:“子骞说的不错,你倒是长得还不错。”
青禾眨了眨眼,使劲将短萧推开,别扭地转过脸:“嘁,本公主的风姿可是需要你来评判的?”
怀云不禁失笑,拿着酒杯又酌了一口,又好似响起了什么般,忽然严肃到:“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不能随便同人喝酒。”
青禾听罢,嘟起了嘴,不满地辩驳道:“上,上次只是个意外,我酒量很好的,可不许小瞧我。”
怀云笑笑,他只是觉得平日里神气张扬的公主喝酒的时候,性子就莫名变得温顺起来,脸上泛红,怪是可爱,这番模样他可不想让别人瞧了去。
“要听话。”怀云说。
青禾不予理睬,倒是像是想要证明自己酒量很好一般,又拿起杯子尝了一口。
如此这般,一口接一口,整个庭院弥漫着醉人的晚风,熏得连那一汪圆月也有些醉人,倦倦地悬在上空。
第十二章
夏日里的阳光倒是温暖明媚,四月草长莺飞时节已过,温度一日高过了一日。九重天上的烛阴神君倒是兢兢业业,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只是这些日子苦了青禾院中的花草,早就干得奄巴巴的,无精打采地低着头。
奈何青禾等魔族中人从来习得是火系术法,对于纳凉降温没有丝毫用处。唯能靠着采薇摇着脸一般大小的团扇送来丝丝风意。
青禾抱怨:“想之前在紫宫中处处为冰晶所造,从来未有过炎热天气,如今却在这人界遭罪。真想不通这人间年年炎暑酷寒,总有天灾人祸,却还能如此人丁兴旺。”
窗外的知了起伏不绝地叫着,青禾指尖一点,催得知了收起翅膀,纷纷噤声钻到树中去。
青禾叹了口气,恨不得现在就抱个冰块祛去暑热。
“皇上驾到!”
一声沙哑的传唤声就在青禾的院们口响起,采薇忙起身行礼,青禾倒是瘫坐在藤椅上,向着来人方向看去,随意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凡间的皇帝身着一身眀灿灿的黄色龙袍,留着恰到好处的长髯,看上去俊美威仪,倒是对青禾没什么架子,也不计较她不起身行礼,只是会了个亲和的笑容。
再往皇帝身后看去,竟还跟着一位昨夜与青禾饮酒夜谈的怀云。怀云的目光也向青禾移去,倒和青禾的眼神碰了个正着,惹得青禾仓皇挪去了打量的眼神。
“王兄今日为何事来?”青禾抬眼笑到。
“朕今日来看你,顺便给你带来个解暑的玩意。”皇帝摆了摆手,身后的小太监利落地将盖着红巾的托盘掀开,露出一块水晶玉兔,在这炎热的房间里吐着森森冷气。
青禾起身,手指缓缓抚上这块玉兔,刹时便有一丝沁人的凉意从指尖袭来,随即通遍青禾全身血脉,于眉心处凝成一股神清气爽之意。
青禾忍不住惊叹:“果真是个好东西。”
皇帝笑而不语,只是顺势坐下,一边道:“朕知道你从小不耐暑热,便送你这稀罕玩意,只是如今已干旱数日,正值农作时节,百姓尚不得解暑,连庄稼地也都干涸成灾,百姓苦不堪言,天怒人怨,我朝岂能不管?”
皇帝缓缓叹一口气,不禁让青禾感叹这人间君主就是不一样,她父君整日只顾专研神兵器法倒是从未有过为魔族民生问题而烦恼的时候,饶是魔族人性情淳朴,崇强好武,不似凡人耕作种田,也不似神仙整日修炼。自青禾记事起,就从来未有听过告官之事,魔族人的恩怨纠结,也只不过相约打上一架,一决胜负,她父君倒是从未为得魔族民生之事忧心。
青禾走着神,抬眼看见在座的皇帝似有若无的笑意,晃了晃神,又不由得赞叹,想来这个皇帝倒是个好皇帝,不好女色还这么忧国忧民,心中敬意不觉多了几分。
这么想着,青禾的话音也一改平日里的风格,不觉也柔和几分:“王兄忧心国事,还是要顾及身体,少些操劳。”
话头突然得一软,惹得身旁怀云眼神微敛,干咳一声。
皇帝眼角弯弯,一笑生足了风情:“朕有你关心就够了,如今我也不需操劳过多,已把祈雨的事交给怀云将军去做了。”说罢朝着怀云递去温和的眼波,“爱卿贤良淑德,心诚则灵,必能祈雨而归,不会叫朕失望。”
青禾看着怀云低声允诺,只觉皇帝这温柔似水的眼波别有一番意味,又想着方才在她府中齐齐出现的身影,心中一道感悟,怪不得皇帝将这礼部的差事交给怀云这个将军去做,想是油水足够厚实,事成必得皇帝关照。
青禾心中暗叹,这皇帝眼光不错,倒是一下就瞧上了天族三殿下,若是这皇帝情谊真诚,青禾还考虑可以帮帮他。
青禾如此打量着,一边饮了口茶水,压住心中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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