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家看书,让小爱同学放两首歌,它连着放了好几首大城小爱这样的歌,轻快、浪漫,仿若微风抚浅草,爱情的味道。
我上中学的时候喜欢一个女生,是暗恋。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穿一件黑色外套,此后印象中她就总是穿着黑衣。外貌不必赘言,若一个人喜欢上别人,那个人就无论如何也会好看起来的,毫无道理可言。
眼睛值得谈谈,就是因为这双眼睛,我才在第一次见面后陷入长久的不安中,并在此后饱受身为爱情之弱者的折磨。眼睛是现在的小鹿眼,那时候觉得是树叶的形状,眼角如叶梗,分开两条叶边,在眼尾又聚拢在一起,弧线胖胖的,并非水汽氤氲的那种动人眼眸,而是时刻透着好奇和点点愕然的那种眼睛。令人很想看下去,却又怕被这双眼睛捉住,无法回应那种好奇和愕然。
暗恋有左右互博的快乐,凭着在心里不停地提问和回答提问,猜测和推翻猜测,决心和推倒决心,获得如傻瓜一般毫无来由的喜悦或沮丧。
她的行动和我的内心世界之间隐隐存在着巨大的杠杆,那头只是笑了笑,这头就千树万树梨花开了,那边只是拍了拍前桌男生的肩膀,这端就天崩地裂,哀鸿遍野了。然而无论是姹紫嫣红还是山河破碎,即使内心戏震天响,表面依然不动声色,拿涂改液的手并不会发抖,0.5mm的中性笔也不会丝毫停顿,这都是作为一个暗恋者的自我修养。
当你暗恋一个女孩的时候,她会发现你有问题吗?会的,中学的女孩都像泉边的小鹿,懵懂而警惕,当她低头饮水或抬头卷食野果,却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周围的环境,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把她惊跑。
心怀倾慕的人,眼睛里存有准星,会无意识地快速识别并对焦,太容易被发现了。男生一般要到大学才能练就漫不经心的技巧,所以我基本没多久就暴露了。暴露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应,我没有破釜沉舟地转为明恋,女孩则是略略回避了,这反而令人变得坦然许多,因为暗恋虽然是爱情的发酵池,却绝非爱情的长居之所,好比发酵得太过,酵母会被产生的酒精杀死。
大学的时候读了一本书,《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这是一个纯粹的暗恋故事,女主从认识男主,长大成人,与男主来往,到为男主生下个孩子,直至死去,全程暗恋。男主面前的女主在不同的时间以多种身份存在着,女学生、成熟女性、一夜情、情妇,甚至妓女,他从不知道这个女人怀着一份炙热而不知疲惫的爱恋穿梭在他的生命里,即使他不记得她。
书里的女人说了大量经典的情话,当然全是在自己心里,其中有一段特别契合暗恋者的处境:
“我的心紧张得像根琴弦,你一出现,它就颤个不停。我的心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动;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表,你对它的绷紧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这根发条在暗中耐心地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滴答不停的几百万秒当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我后来常常想,爱情是可以如此不知疲惫不顾自尊的东西吗,这个女人一直站在阴影里,唯一一次表明心意就是死后的来信,她既然如此热切地希求爱情,为何又像素不相识的人一般擦肩而过,若说是对男人忘却的惩罚,未免太小题大做,而且她隐隐地乐在其中,她享受着那种煎熬与痛苦,是的,所有的暗恋者都不可否认曾将煎熬与痛苦作为一种享受。然而当她作为一个妓女或情妇躺在男人的床上,心中在想什么呢。我问读过这本书的人,这个女人究竟是太过自我,还是太过失去自我呢,并没有得到答案。在这个人身上我看到暗恋的极端形态,看到了不知疲倦的爱情,不知疲倦到了违背人性,令人恐惧。
两年前我第一次去泰国,凌晨四点多大巴车抵达海边,等船出海。海风轻柔湿润而广阔有力,黑暗里的海浪舔舐着沙滩,看出去,海水和天际是蓝和另一种蓝,都深得发黑。那时候我想起高中喜欢过的那个女孩,喜欢的时候内心里暗自潮涌的心情就像这片夜幕下的海水,轻柔而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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