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热爱文学,文笔极佳,这大抵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但我却是在二十岁时才得以知晓。
父亲的这份手稿本,十年前我见过一次,只记得父亲当时眼中少有的温情和自豪。十年后,我得以再次翻阅,这随父亲从青年到中年走过二十五载的梦想却落笔止于了一九九五年。
线订本泛黄得厉害,早已不见了封面,扉页上印着父亲的钢笔字,整齐秀丽却毫未褪色:“人生的軌迹千奇百怪,自己的人文之旅呈何形状,完全应由自己去掌握,看你怎么用手中的彩筆去描绘。”
二十五年前的父亲,年纪和我相仿,我难以相信当时他是有着什么样的梦想和心绪才写下这番文字。我唯一确定的是:文学,他是热爱且坚持过的。
手稿第二页,是朦胧派诗人舒婷为父亲写下的寥寥几句:
“壹切的現在都孕育着未来,未来的一切都生長于它的昨天…...”
我并未去询问他们如何相识,九十年代的巴蜀文学界,百花争鸣,文人如光,文学氛围浓郁。
父亲的散文也是朦胧的,他勾勒的梦境是蓝色的,他驶载扁舟,在他的人文之旅中不断探索,不寻岸口。父亲的手稿很独特,全文整齐如一,文思行云流水,丝毫无一处停留,通篇无一修改。文章附页,是在当时一些主流文刊的获奖情况,这是我从未知晓的。
我这二十年来,再也未见过父亲提笔,从未听他谈及他年青的文学梦想。作为那个年代山里唯一的大学生,父亲无疑是备受关注而孤寂的。若在那个年代靠笔杆子养活一家老小,显然是会被人诟病的。
父亲败给了生活,梦想成为了茶米油盐,这是父亲人生文旅的止步,也是成年人的无可奈何。父亲手稿的最后一篇散文中写道:
“人生怎能处处有欢乐,有时痛苦也會从欢乐的裂隙中多生——人生有欢乐,便有痛苦。”
父亲是个作家,我是这样认为的。
父亲的人文之旅,败给了生活,却未输给梦想。
零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