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力不够深厚,转折一,因为我是个正常人。
文/长长啸
楔子
月亮照在庭院里,庭院里的女人坐在藤椅上,藤椅下有四把小椅子,三个女娃一个男娃坐在上面。女人轻声细语地说着故事 ,那些老辈人反复传颂的故事,那些孩子们百听不厌的故事。 小小子,最调皮,他站起身来闹着要女人抱她,听着听着小小子睡着了,女人招呼几个女娃子,回屋休息。自己抱着小小子 ,回屋休息。女人放下了蚊帐,和衣而卧,与小小子打着蒲扇 。山里的夏夜总是漫长又静谧。她念叨着:“博青,我的儿啊,你要快些长大,传家宝是你的。”
01/
斗转星移,光阴似箭。年轻人们都去了城里务工了。
女人的头发从黑色变成了灰色,又从灰色变成了白色。她每天早起去地里摘些时令的蔬菜,又从井底打些水来供日常起居用,那逐渐佝偻的身形反复擦拭着堂屋内的桌案,望着桌案上的黑白老人照片喃喃自语道:“老头子,我又来看你拉。大妹的孙女都上小学啦,二妹的儿子做生意发了财,三妹的女儿去国外定居啦,博青在城里有份体面的工作,他的女儿也上小学啦。”这些话她几乎逢人就说,听的周围的人都烦了,她就独自对过世老伴的遗像说。
女人姓李,十年前老伴去世了。三女一男的四个孩子都不和她一起住。大妹住在同村,离开她十分钟的路,其余几个都住在省城。她姓李,姑且我们就叫她李老太吧。
大妹每天都会抽时间过来看下李老太,照顾下需要点啥,好帮着采买。老太通常不喜欢麻烦她。日常起居都能照顾好自己,时间长了大妹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她自己都到了耳顺之年,身体的一些机能逐渐老化,下面还有小孙女要照顾。在农村,赡养老人的重担毕竟是儿子承担,但小弟博青考上大学后,在省城谋了份公务员的工作,就在那里安家置业了。她作为长女,自然要分担一些。想着李老太下月就过八十岁了,她开始张罗着老太的寿宴。
李老太端坐在客厅的圈椅上,闭着双眼。双手拿着佛珠不停打转,一缕阳光照射进堂屋里来,她听着大妹说着八十大寿宴请的客人名单和一些操办的细节,不住的点头。她时不时的会摸下我的身体,刷下我的存在感,我在她手上二十年了,从没离开过她的左大拇指。
“博青还好吗,怎么好久他不给我来电话啦”李老太睁开满是皱褶的双眼缓缓道。
“最近他女儿忙着小升初,得不了空闲,您老耳朵又有些背啦,他倒是常打电话给我问您老好呢。”
“啥叫小升初啊”李老太放大了声音问道。
“这,就是他闺女要考中学啦......”大妹又胡乱的和李老太寒暄了几句。
站在堂屋外,大妹拨弄着手机道:“博青,最近怎么又不给妈妈打电话啦,她耳朵不好,心可明镜似的,就你一个儿子,你多上点心啊,祖上的那份家业好歹都有你的份,什么,下月女儿小升初不来妈妈的八十大寿,这不行,你是儿子没的商量。”
堂屋内的李老太继续转着念珠,时不时还会摸下我的身体,那缕阳光微弱斜照,在遗像的掩映下显得这般无力。
02/
堂屋内张灯结彩,一张大圆桌上铺上了大红桌布,正中央一个大圆盘上放着大大的糯米寿桃。
内圈有蜜饯,松糕,饼子,瓜子,水果等小吃。
外圈鸡鸭鱼肉等排了整整两圈。
李老太端坐在正对门的位置上。着一身红色棉袄,满头白发被梳成了一个髮,扎着红色的发绳,一早大妹几个就帮着给她梳洗打扮,脸颊上涂上了淡淡的粉底,又在双颊上涂了些许腮红,嘴上摸了些口红。
李老太对与这个精神的造型显然很满意,最开心的事,莫过于今天还可以见到博青。掐指算去上次见到博青还是在三年前。
寿宴摆了五桌,都是些亲朋好友来参加。李老太特意安排博青一家离她近些。左手边是儿子博青,右手边是孙女阳阳。
“感谢各位参加我的八十岁生日,我一个老太婆活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哈哈哈哈,她笑道。”
“感谢大家参加我母亲的生辰,我代表她敬大家一杯。”博青接过话来,他是体面人,场面上的事自然应对自如。
李老太那双布满皱褶的手,哆哆嗦嗦的夹着菜递给了博青,阳阳,和儿媳妇芳芳。
“奶奶,这菜我不爱吃”,十二岁的孙女阳阳把菜丢到李老太的碗里道。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媳妇芳芳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有些微怒道。
“大姑姑做的菜本来就不好吃吗,这么多年了还这味道”小孩子总是口无遮拦。
“嗯…嗯…”博青朝着阳阳拼命地挤了挤眼,示意她别太过分。
“哼,不好吃 就是不好吃,我吃饱了,看电视去了。”阳阳摸了摸嘴,从桌子底下钻了出去,其余孩子看到如此也效仿着一般。
入夜,阳阳对博青说,爸爸我想回家了,这里的饭难吃,也没啥好玩的,奶奶身上还一股怪怪的味道,一脸褶子看着不舒服,爸,明天带我去镇上赶集。
“哈哈哈哈”博青两口子笑的前仰后合。
“铛”一阵清脆的声响在门外响起。博青起身开门,李老太倒在门口,手里的黄铜脸盆掉了,里面的水撒了一地。
“妈,你怎么啦”博青慌了阵脚。
03/
医院内医生开出了病危通知书。
李老太望着我,终于开始反复擦拭。
渐渐地,她的精神好转起来,她那双眸闪着明亮的光泽。让众人把床摇起来,开始进食,家人们望着她那突然转变的样子,窃窃私语。
“博青,我想去镇上赶集”她道。
博青想着老人突然精神好了未必见得是啥好征兆,但和大家商议还是决定同意她的意见。和医院签订了保证书,带着李老太和自己一家去了镇上。
镇上离开他们住的地方,要开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车上李老太左顾右盼的精神头十足,孙女阳阳一直依偎在媳妇芳芳怀里做打盹状。
到目的地了阳阳竟然沉睡着不想下车,芳芳就在车上陪伴着她。
李老太几乎是跳着下了车门的,她一蹦一跳似乎年轻了六十岁。
“妈,你慢些等等我。”博青在后面喘着粗气道。
臭豆腐,棉花糖,茶叶蛋,炒花生,李老太将镇上唤得出名的小吃一一吃了个遍。又让面塑艺人给她和博青捏了一组母子像,不过是她年轻时抱着博青的样子。
一个卖艺的社团在表演,老爷子拉着胡琴,一大姑娘操着本地方言唱到:“半百得子老来无人疼,想到当年拾孤为哪般,留得那份传家宝黄土盖脸去。”这是本地著名的折子戏《刘二嫂拾孤》说的是一个女人五十岁时拾到一个孤儿,辛苦养大后儿子不孝顺,最后女人将万贯家财和自己埋葬到了一起没有给儿子一分钱。
博青在一边听着,脸有些发红。他扔下几个钱,示意李老太听几句就走开。
六月的风拂面而来,博青搀扶着李老太走了很多路。他陪着老太太看看皮影戏,玩着糖人,有块青花披肩映入了李老太的眼帘,李老太自己掏钱买下了,披在肩上宛然露出了少女般的神情。
04/
夕阳将它的余辉撒进了车内,李老太坐在副驾驶座上,长久地注视着博青的侧脸。半小时后,她的右手大拇指又开始擦拭我的身体,渐渐地合上了双眼。她的头倚靠在博青的肩头。
“妈,你干吗呢,我开车呢”博青抵了下右肩膀,见没反应。他将车停靠在路边仔细端详起李老太起来。
老人的鼻子里已经没有任何气息,双手还是温热的。
妈…妈…妈,博青的哭声在空旷的路边传得很远。
阳阳似乎睡了个长觉,她起身望着奶奶,她已经知道人去世是什么意思了。
漆黑的棺木内李老太的表情安逸,左手指上依然戴着我--一个玉扳指。祖上留下来的传说是:你想实现什么愿望就使劲擦拭,这个秘密到她去世那刻似乎都没有公布。据说老太入葬前,子女们曾想摘下我,却怎么也摘不下了。
漆黑的棺盖合上,我依次听见敲钉声与众多哭泣声,嚎的最厉害的收敛起来也快,轻声抽泣的倒是一直持续着,这是人们对死去亲人最后的缅怀了。我想着,到最后还是我陪着李老太长眠于此。
(陪伴是一种长情,最好的孝道,是他/她还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