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想,十年时间,会发生什么,能够改变什么。
我想向葱绿的树木,问出这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但我知道,得不到我想要的回答。
风扇鼓着腮帮子,为这炎夏带来一起凉意。邻居家的老婆婆切着白萝卜,菜刀接触砧板的声音很有节奏。远处篮球场的拍球声也过来凑热闹了,每天会有穿着黑色球衣的少年挥洒着他们青春的汗水。
但它们都不是我要的回答。
偶尔有鸟声传来,但我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很难再有人教我它们的语言了。
“你听,那个是麻雀。”
“哦,我也不知道,那个应该是鹩哥吧。”
“八哥?”
“鹩哥,嘴巴黄黄的。”
外公曾与我在无数个清晨来到我们的小树林,听鸟儿唱歌,听知了争吵,踏着被晨露打湿的小道,去寻觅新长的蘑菇。
十年,而我很少再到树林,也很少再听鸟叫了。
窗子不时灌进柔和的风,却没有落叶飞进来。
仍然记得小时候和家人坐在杨桃树下,风吹过,小小的粉红色的杨桃花就会随着绿色的叶子一起落下来,落在头发上就会成为不错的装饰,顺着脖子钻到衣服里,便会让人痒上很久。
那时我还是喜欢粉红色的,常常摘一小支杨桃花别在耳边。我也曾把它当做耳环,却永远都戴不稳。
那颗杨桃树上有一窝蚂蚁,偶尔风一吹下一两只蚂蚁,爬在人生上,便又是一种折磨。
杨桃树的旁边,是一棵菠萝树,每年夏天都会结很多菠萝蜜。树主人和外婆是好友,我们每年都会有一个。它结的是干包的菠萝,熟透的菠萝蜜对着阳光就会是透明的。吃在嘴里,被牙齿咬断,会发出很清脆的声音。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好说像吃榨菜,外婆听了我的话,也只是笑。
有时它会有很重很重的果实,结在树枝上还不能摘的时候就要用铁丝固定住它们。
我曾问过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怕是掉下来会把人给砸坏了。
可是我从未看过它们掉下来。会是“砰”的一声吗?
然后它黄色的汁液会流出来。
“它太痛了,哭了。”
“不不不,”朋友纠正说,“那么高,它摔傻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对这颗菠萝树的记忆,停在了那一年冬天。
08年来了一场寒潮,我对所谓的4摄氏度和6摄氏度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那一棵菠萝树却没了。
那一年冬天,第一场北风来的时候,它掉了将近一半的树叶。风把它们卷起来,它们会刮着水泥地面,刺啦啦的声音,像是在哭。
我知道以后没有这么好吃的菠萝蜜了,我也想要哭。风刮过我的脸,告诉我它不是故意。
它全部的叶子掉光了,第二年的春天,它一片叶子都没有长。
老伯将它砍倒,把它的躯干做成了砧板,也送给了外公一个。从那以后,我也只有在吃切过的菜时,才能吃到它结的菠萝蜜了。
天空是清透的蓝,挂着几缕白。我望向远处的田野,还有高耸的糖厂烟囱。
幼时登上朋友家的房顶,看到的同样是一片广袤的绿,没有烟囱。我也看见红房顶的教堂,但听不见教徒的吟诵。当时我还不懂基督教堂,以为像是那个庙堂,平常会不停放着《大悲咒》,每逢重要日子都要办事,敲锣打鼓,很是吵闹。我无法体会这栋红顶建筑的美。
几滴水落下来,砸在我的头上。
读小学时我喜欢下雨。下雨时雨打在我红色的布雨伞上,沉沉的。下完雨就可以去踩水,一脚踩下水洼,之后就会听到有女孩子的尖叫。我的调皮终于被家人知道,我弄脏了她们的花裙子,妈妈觉得我像个男孩子。
我的头发,这么长了,好像留了两年。十年中,如果我一直留到这个长度,可以留五次。但以前不会。
小学不懂自己扎头发时,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剪发。当我开始寻找好看的发绳,妈妈会摸一下我的头发,带出一手的汗。“这么长了。”然后我们要到一家理发店。
剪子在耳边咔擦咔擦,电动剃刀嗡嗡地鸣奏,海绵轻轻扫过,还是会有呼啦呼啦的声音。
“哎,真漂亮,干净利落。”剪发的阿姨如此夸道。
剪完发我们会到吃早点的小摊,点一份豆浆泡油条。我喜欢用大吸管喝豆浆,微微低着头,将豆浆和空气一起吸入,呼啦,呼啦。
偶尔我们会吃冰淇淋,我喜欢挑皮最酥脆的那种。一口咬下去,咔擦一声,像是被剪刀剪掉的头发。
夕阳西落,上学的孩子和下班的大人都已归家,周围充斥着人声。十年,我听了许多声音。太多太多的杂声,充斥着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