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醒来,还在被窝里睡眼惺忪着,但已经确是睡不下去了。“昨晚好像做了一个梦”。
对的,前天夜里应该是做了一个梦的,应该是没有梦到想见的人的,因为醒来后我既没有很兴奋,也没有很失落,大概是睡前辗转反侧了半个小时以致夜有所思吧。
这应该是一个有些忧郁的梦,它只是轻轻来过,却不允许我记得,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这几天,路都是平平淡淡地走,饭慢慢地吃,日子碌碌地过,夜里轻轻悄悄地在想。今天,明天,后天,在这个地方的日子仿佛永远都不尽相同,那么,我平日的欢乐都是真实的吗?
每分钟与朋友的闲谈、手机屏幕五色的光、断掉的运动轨迹、积灰的信筏以及散落的杂物,他们都在低声呼唤我,“回来吧”,但我就在这里啊!
我的脑子开始和自己打起来,手和脚吵起来,胡须在疯长,大鼻子瞪着小眼,心脏在紧张泵血,为这场辩论中的双方同时加油打气。
世界在夜里坠落……
星星掉到海里呼不了吸,悬崖则往地底走,脚下的坠亡的尸骸都再也藏不住往外冒,变成河流变成海洋。海平面往天边赶,终于淹过桑田没过飞鸟,大地间所有的秘密都溶在海里,海在我胃里汹涌,翻腾不止。秘密一直都存在,这次是前所未有的浮现了,原来我也曾瞒着自己一些秘密,躲过一次次的扪心自问,躲过一万个世纪。
现在我又开始会做梦了,夜里才会到来的那一种,它像是王小波那个藏在书里的词,“南瓜豆腐”,随便它是什么味道,但也总算不是无聊透顶的白开水生活了。
昨天晚上坐小白龙去思学楼,我选了最后一排的靠边位置坐下。
车轮转起来,一路的人群、车流都甩在身后,宿舍墙整齐的一排排向后倒去,天上没有星星,夜幕升起来慢慢播放一个渐变色的节目。
我随着车上的人们一起,倒着往南走。
路过饭堂,十字岔口,我记起刚来时的怯怯懦懦和彷徨拘谨。路过院士林路口,一棵摇曳不止的绿叶树,那一年我也是如此地青涩,在渐冷的秋夜一个人骑行。
一阵风百无聊赖地卷走刚掉下的落叶,而我还在不停地路过,路过一段段记忆的经典闪回,重回一次次大学时光的高光时刻。新生报到穿过的绿色马甲,军训的一连一排,喘着粗气的田径场,图书馆好听的闭馆音乐,还有前往一场场面试的满怀期待的自己……
当路过那片空乒乓球台的时候,才第一次注意到它们的荒凉。我的这几年就好像这片空球台一样,它们一直都在,只是在正当最好的时机没有人来,而在每一段最值得努力的日子里,我的席位都标注了absent。我明白昨日之日不可留,但今日之日呢,多烦忧呵,古人诚不欺我。我错过了很久,错过自己。
之前有好长一段日子里我都不再做梦,我以为烦恼都少了,麻烦也没有,那其实都只是泡沫而已,我只是心安理得地开始习惯了混日子。
王小波有段话是这么说的。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
我好怕自己会被一点点捶瘪,像泄气的皮球,一蹶不振。
在那天小白龙驶过最后一段路的时候,头顶的天色已经变成了单纯的一片暗色,道旁的路灯变得愈发明亮。一阵风又刮了过来,刮过几张通红的脸蛋,又跑到天边去了。
那时我并不觉得冷,而且我相信一会儿星星也会出现。我也终于想起来王小波那段话的后半部分:
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对,什么也捶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