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女儿:
我有好多的话想对你说。却嗫嗫嚅嚅,不知从何说起。
“收起你的鸡汤吧,我喝的太多。”这是你常揶揄我的话。我知道有很多的道理,你比我懂。
其实,除了大道理,我还想跟你说对不起。从头至尾,我都不该以母爱的名义绑架你的意志。
最近几次通电话,每有不快。放下电话好久都会有郁结留在心头。我知道,郁结在心头的懊悔再多,于现实的无奈也无丝毫补益。
而今的你正在为考研付出巨大的努力。每天十六七个小时的学习时间让你精疲力尽,枯燥乏味的专业课程,深奥难懂的高等数学,都让你有要崩溃的痛苦。
对不起,宝贝。
悔不当初报考专业的时候,没有顾忌你的兴趣爱好。只是一心想着毕业以后找工作的现实,听从朋友的建议,连说带劝把你送进一个我们都一无所知的纯工科专业学校里,美其名曰做个懂技术的设计师走遍天下都不怕。
我知道过去的三年里,你心里憋着太多的委屈。你说你每次都在高数、高物课上痛苦不堪,边学边流泪边责问自己,学这些自己没有一点兴趣,也根本听不懂的知识到底是为了什么。
每次打电话说到这些你都是泣不成声,任我再坚韧的壁垒也在你的泪水中轰然倒塌。我开始跟着你在心里嚎啕大哭。
可是,怎么办,我们没有了选择的机会,我鲁莽的决定需要你用一辈子来偿还吗?
我竭尽全力,希望开导、安抚、鼓励能让你在不断地学习中找到零星的快乐,天长日久滋生出一点新的兴趣。
可是,三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你倔强的不肯对所学专业动一点心。
你在现实里折磨自己,我在精神上惩罚自己。
我知道我们都很痛苦。好在,我们无话不谈,你愿意把你的心结,你的伤疤揭开给我看,我们互相支持互相鼓励一路走来。
你天资聪明,有上进心,即使哭着学你也能把每学期的一等奖学金稳稳的拿到手。你的刻苦上进让我更加的难过。我经常想象如果你在自己喜欢的专业里尽情遨游该会是多么相得益彰的和谐之美。
大三的时候你说要考研,而且铁定了心要跨专业考试。这对于一个已经上了三年工科的学生来说哪有那么简单。
我们陷入了纠结中。我又忘了自己不干预的誓言。眼看着你选择的专业根本无望,我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我怕你遭受失败的打击从而对人生失望。我又拿出母爱的挡箭牌对你指手画脚。
赏识你的老师、关心你的朋友和你的亲人,我们立足于爱,集体绑架了你,在你迷茫的时候尽心尽力出谋划策。我们都很现实,旗帜宣明的一致反对致使你又回到了原点,重操旧业。
你无奈的下定决心考取你心目中最向往的那个学府的本专业研究生。我欣喜、也欣慰,更知道你要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目标付出多少倍的努力。
我尊重了你的选择,我甚至庆幸,你终于愿意在现有的道路上付出你所有的努力,事实上你确实这样做了。
你开始潜下心去从头开始学习数学,把那一长串的阿拉伯数字反复推敲,反复计算,这些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真的太难。我知道你学的很苦,很累。
整整一个暑假你把自己关在一个空房子里,挑战自己的极限。
为了自己心中的梦想,为了梦想成真的那一天,你死磕着自己。
眼见着临近考试,你开始变得烦躁、焦虑。你说,越学越觉得自己不会的太多,这根本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即使再用功也无济于事。你悲观的表示,四年的时间是荒废了,你永远到达不了你想要的高度。
我听出了你的颓废和从来不曾远离的憋屈。
我再次心如刀割。这一定会是你一辈子的痛。
我发现自己在你面前开始变得有点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说话前我会在心里权衡怎么说才能既不让你丧失信心又不至于放松懈怠,如何指导你一些学习方法才能让你欣然接受而不厌烦。
我说再努力也得劳逸结合,会休息才能更高效率的学习。我担心你每天四五个小时的睡眠根本保障不了健康。可是你不爱听了“你是想让我按部就班明年再来一次吗?”
天地良心,我怎么会有这种万劫不复的鬼念头。上帝知道我的心意,我却知道你的不耐烦来自烦躁和焦虑。
我说:“尽力就好,别有那么大的压力,大不了明年再考一次?”
你马上惊慌:“你心里知道我考不上是吗?如果真这样,那怎么办?我不想再来一年,我也不想马上工作,我想继续求学。如果真的考不上,老师同学会怎么看我?我报考的目标那么高,大家一定会嘲笑我不自量力吧?妈妈,我真的好有压力。”
亲爱的女儿,看到你这种状态,我经常在电话这头泪流满面,心疼的坐卧不安却无能为力。
你不但承受了来自学习的压力,原来还有来自你强加给自己内心的精神压力。
你敏感脆弱,承载了太多东西,家里亲人的健康,妈妈的心情,甚至老师和同学的看法,不,这不公平。
我愤恨这种灌压式的,以考试分数定人生的教育方式,我怕我的女儿一不小心让抑郁这个毒瘤钻了空。
可是,我能怎么办,我能做点什么?
除了支持和鼓励,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通过快递寄过去的东西不合你的心意,食物都是垃圾食品,就连新鲜的苹果也不遭待见,“不要再寄了,快递点那么远很浪费时间。”
我唯唯诺诺,不敢再随便寄东西。
好想念以前一聊就是一个小时的酣畅淋漓,好希望再听到你对我絮絮叨叨的唠学校里的家长里短。
可是,现在我们基本很少打电话了,你没有时间。我忍不住打过去的时候,听到的基本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
亲爱的女儿,
我想说,考研真的不一定有那么重要。互联网时代学习的途径很多,我们没有必要非在这一座金字塔上攀爬。可是,你一定不甘,你说人生很多的过程都需要一个隆重的仪式,这是你必须竖起的一个里程碑;
我想说,不一定非要照搬网上那些人每天只睡4个小时的学习方式,这不一定适合所有人,找对学习方法劳逸结合很重要。可是,你一定会苦笑,“如此,我依然没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所有的复习计划,你让我怎么睡?”
我还想说,不要给自己压力,放弃那些无关风月的在乎,真正专注了,你就没有了焦虑的时间和精力。可是,你一定充满无奈,你说“我天生这种纠结的性格,秉性如此,怎么改?”
我还想说,不管结果是什么,请一定坚持初心,不言放弃,方得始终。可是,你一定恨恨的咬牙切齿,“全是不喜欢的科目,自己要怎样苦撑才不至于半途而废?”
我还想说,其实,就算你不读研,回到父母的身边,在家乡的城市里考公务员或者事业编也会有不错的人生。可是,你一定不屑,“那份从20岁一眼就能看到60岁的,一成不变的稳定工作于我还不如鸡肋!”
作为懂你的朋友,我知道你的鸿鹄之志,我也愿意你展翅高飞,自由翱翔于自己的天空。
但是请原谅我做为另一个角色--母亲的自私和狭隘,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够快乐健康、阳光明媚的生活,其余都是浮云。
你看,我想说的你都懂,你所想的我也懂。
我这么爱你,总是“不计前嫌”,屡屡想干预你的生活。
请原谅我这份身不由己。
我每每忏悔,我这是在以母爱的名义绑架我的女儿,天长日久,让你陷在别人的世界里茫然痛苦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你性格中的弱点,我要付相当的责任。
对不起宝贝。
祈盼着考研成功的那一天,是你重新绽放新生的时刻。
我一定放手,让你自己去规划你自己的人生。这是我的期待,也是我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