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酒楼不大,店主倒是十分利索。不一会儿,酒菜就端上来了。
店小二一边上着菜,一边笑脸相迎,“几位客官似乎不是本地人呀,可是来这里游玩的客人?”
“是啊,”柳沐言顺水推舟,“不知附近有什么有趣的地方没有?”
“我们这里地方虽小,好玩的去处倒也不少。” 那小二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说得眉飞色舞。“西面的雁回山风景秀丽,山壁上有好多大人物提的字,山上有座法延寺,算卦最是灵验;城南的沈园,是前朝丞相辞官还乡之后造的园子,十分古朴雅致……”他看起来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性子真是热情活泼。
柳沐言边听边点头,饶有兴趣的样子,待小二说得差不多了,道,“南面的少昊山呢?远观倒是雄奇险峻的很,不知好不好玩?”
小二闻言连连摆手,神情严肃,“少昊山是个不详之地,听闻山中时有妖物出没,伤人性命。客官没听说吗?前几日长宁公主的车队打那里过,出了大事,也不知是不是冲撞了山中妖物。客官还是别去的好。”
小二甫一离开,柳沐言就扑哧一声笑出来,以手抚额,摇着头无奈地道,“妖物,哈哈哈。竟还有这样的传言。”然后戏谑地看着我,道,“莫非是你那小白?”
我瞪了他一眼,道,“若真是,恐怕你没命在这里吃吃喝喝了。”
“那你也跑不掉,至少我当不成孤魂野鬼。”他边说边盛了一碗汤,含笑递到我面前。
“小白它不会伤我。”我不假思索地道。
柳沐言好笑地看着我,“你还真把它当猫了。”
同桌的白衣公子似乎被我们孩子气的拌嘴搅扰到了,微微偏头看了我们一眼。
柳沐言转向他,道,“这位公子也是游客吗?”
那人摇了摇头,“我来寻一个人。”
“公子寻到了吗?”我好奇地问。
他看着我,没有立即回答,想了一想,道,“或许吧。”
或许?
正在邻桌上菜的小二探过头来凑热闹,“我们小店客来客往,见识的人多,倒是可以帮客官留意一二。不知客官找的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
白衣公子道,“我只知道她是个女子,小字叫做九儿。不过那是她很久之前用过的名字,只怕如今也是改了。”
小二挠了挠头,“只有这些,这可不太好找啊。”
那人却并不介怀,神色间云淡风轻,“无妨,这人本来只应该我自己去寻,旁人原是帮不上忙的。若有幸遇到,我自然晓得是她。”
柳沐言皱了皱眉,眼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我心中生了好奇,忍不住问,“公子因何要寻这位姑娘?她是公子的亲人,或是故人吗?”
“不是亲人,也算不上是故人。”他执杯淡然道,“不过是,我心中有一个疑问,想要解开。”
正在这时,门口进来几个差役,大步流星走到离我们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啪地一声把佩剑拍在桌上,一抹额头上的汗,吆喝道,“小二,快上酒,热死大爷了。”
“来了,来了。”小二一迭连声跑过去,半弯着腰,双手送上毛巾,“今儿几位爷都出动了,难不成又有大案子?”
“还不是驿馆那一桩。”差役把毛巾丢还给小二,“都城里来人了。衙门里凡有一口气的都调过去伺候了,这几日有的忙了。”
听到驿馆二字,我和柳沐言对视一眼,疑心与长宁公主的案子有关,于是一边不动声色地夹菜,一边留了心细听。
那小二满脸堆笑,压低了声音道,“官爷,这案子可有些眉目了?到底是什么人,竟有这等天大的胆子?”
“去去去,”那差役抬手将小二推开,“不好好伺候着几位爷,尽在这里聒噪了。”
小二挠了挠头,“小城小地的,哪里发生过这样的事,官爷也容小的好奇一回。”压低了声音,凑到那差役的耳边,“这到底是劫财呀,还是劫色呀?”
差役重重地嗤了一声,“没见识的东西。你以为是随随便便哪个寻常女子,死的可是要与赵国和亲的长宁公主,随身的护卫就有几十号人,哪个不是一等一的高手?”
我正从盘中夹起一块鱼肉,闻言,筷子一松,鱼肉掉回盘子里,噗一声溅起几滴汁水。
柳沐言双眼紧盯着面前的碗筷,眉间微微皱起,好似全没留意我闹出的动静。
“就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江洋大盗,有几个能有这样的本事?”差役继续说道,“那必然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刺客。“最后两个字压低了声音,愈发地显得神秘。
店小二的表情又惊讶又好奇,还带着一点掩饰不住的兴奋。
差役伸手掩在嘴边,略略偏头,压低了声音,“那送嫁的郎中令柳大人据说自那日以后就失了踪影……。听说,在他的东西里还搜出了一封给陈国那位上将军的密函。”
“柳大人?!”店小二惊呼出声,被差役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怎么、怎么会……?”小二兀自结结巴巴地发愣,“柳大人与陈国勾结?他这样有名的大才子……”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茫然。
“才子倒是不假。不过据说,柳大人的生母原是陈国一名歌姬,是御史大夫早年出使陈国时带回来的。”同行的另一个差役捏了盘子里两粒花生,漫不经心地说着,意味深长地与自己的同伴们对视一眼,引来众人一片唏嘘。
柳沐言举到唇边的茶杯停在那里,捏着杯子的手指节发白。良久,喉结动了一动,茶杯缓缓放下来,放得极稳。
我脑中一片混乱。长宁公主死了?怎么可能?影卫奉命将她送至驿馆,那可是临时才决定的事情,是个机密,谁走漏了风声?柳沐言与陈国勾结刺杀公主?不可能。他根本不知道长宁公主被掉包的事。
我忍不住抬眼去看柳沐言。他面无表情地在吃东西,只是夹菜和咀嚼的动作都有些慢,看上去格外地聚精会神。
“若真是陈国派来的刺客,”那边的几个差役又议论起来,“保不定又要打仗了。”
大家神色黯了一黯,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刚还没过几年安稳日子。”
“不怕,咱们卫国有苏燮将军,陈国敢打?”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有人嗤了一声,道,“如今卫王摆明了重用沈将军,把苏将军搁在西面戍边好几年了。”
“苏将军打下卫国半壁江山,在朝中的威望这么高,大王忌惮着呢。”有人压低了声音说。
“唔,功高震主……”
“狡兔死走狗烹……”
“管他什么沈将军、苏将军,”忽然有人大声嚷嚷了一句,却是那店小二,此时他正哭丧着脸,叫道,“打起仗来又要征兵、又要征粮,吃苦送死的都是老百姓。管他娘的沈将军还是苏将军,又有什么不同!”说完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大步走进厨房里去。
众人都觉得有些感慨,纷纷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