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戏大眼蓄意取笑,惩恶徒大快人心
第15章:冯大英痛哭莫名,叶雅群悲愤难平
马勇智夫妇在哈尔滨市只呆了三天就回去了。路途太远,一来一去就得六七天,局里有那么多的事实在是耽误不起。再说了人已经跑了估计一时半会也不大可能找回来,让他们慢慢找吧。
这三天,他俩除了到公安局感谢孙局长外,还拜会了市里的熟人,看望了儿子的养母,顺便找汤大眼出了出气。最后他俩去了趟大型机械修造厂的主管局,跟局领导虽然话说得不十分激烈但意思很明确:那就是像汤捍卫这样身无一技之长只知道无事生非、公报私仇、嫉贤妒能的害群之马一定要严惩。
夫妇俩坐在软卧车厢里,马勇智肘臂拄着小桌,手扶着面颊,双眼木然地望着车窗外家乡的风景,心情就像窗外的电线一样起起伏伏。东北的九月中旬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是各种瓜果蔬菜成熟的旺季,天高云淡,空气清凉。
儿子没有领回来俩人心里都空落落的,四个女儿说笑吵闹都是莺声细语,家里就缺少一个阳刚帅气的儿子。临行前,当四姐妹得知父母回东北老家是接失散多年的哥哥时,那个兴奋啊简直没法用语言来形容。可如今却是这么个结果,她们的失望可想而知。
因为没有情绪,俩人话都不多。过了好半天马勇智才转过头来对爱人说:“孩子失踪了我们是难过,可你看到没有他的养母朱老师比我们要难过十倍。我看她的精神都快崩溃了,就知道重复念叨:‘什么跑了?肯定是叫他们给打死了。’咳,她哭得眼泪都没有了,整个一个祥林嫂。”
马夫人说:“是啊,咱们问她:孩子是谁给你领来的?你看她急了竟说:‘王晓晗是我儿子,不是你们的,他出生一个月就在我家了他不是你们的孩子。’”
马勇智说:“她越这么说我越觉得是,前两天她还给照片亲口承认孩子是她表姐四九年收养的,怎么会不是?”
马夫人说:“我懂,她那是极度心痛,极度愤怒的情绪发泄。毕竟养了二十多年呐,跟亲儿子没什么两样。我是最后和她告辞的,看咱们要走了她又恢复了理智,她和我说:‘晓晗既然是你们的亲生儿子,你们都是大干部,你们说话好使,你们一定有办法把他给找回来。”
马勇智说:“现在你还怀疑这王晓晗不是我们的儿子吗?咳,曙光这个养母也太惨了,一连串失去了四个亲人,搁在谁身上也受不了哇。昨天我见叶市长时还求他跟教育部门打个招呼,放朱老师一个月的假,毕竟她是孩子的养母哇。”
马夫人说:“要说起来曙光的养父王闻道和我还有一面之缘呢,那年开全国教育先进工作者会议我也参加了,他的先进事迹我有印象,他教的普通班百分之百的考入了大学,真是不简单。没想到后来风向变了,这反倒成了他的一大罪状。”马勇智听了默然。
过了一会马夫人又说:“你说咱儿子能找到吗?”
“小光真要像他们说的那样有本事我想不会有什么大事吧?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了。”
“回来你打算怎么安排他?他学习那么好要么进我们教育局得了。”
“咳,咱得考虑他养母呀,是不是?回去以后再说吧。”
……
从此王晓晗成了马勇智夫妇的牵挂,每次给兄嫂写信都要附带问上一句。
冯天雄吃晚饭时和家人说起了今天和局长一起接待南昌的马局长夫妇时说:“这真是天大的奇事,谁会想到那个王晓晗的亲生父亲竟会是老革命?真是世事难料哇。”
大英妈说:“头两天你还说他一定得枪毙呢,这会儿怎么又没事了?”
“咳,本来就没事嘛,怪就怪那个汤捍卫立功心切。”
“他是回民?”
“是啊,六五年底我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长得洋气,没想到他是回民。”
“这都好几天了人怎么还没找到?你说他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嗯,这还真不好说,就怕他一时想不开自杀了。”
大英妈说:“人常说:吉人自有天相,关键时候就会有贵人相助,但愿他没事。”过了一会她又说:“你说这,啊,他为啥要冒着危险逃跑呢?要是不跑不就啥事也没有了?”
老冯叹了一口气说:“我听人说,他是听了厂里要开声讨大会才跑的,为的是不让咱英子难过。”
“这么说他对咱英子是真好哇,去年要不是你横拦竖挡的话咱英子和他的关系不早就确定了?都怨你。”
“咳,谁会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我们局领导今天和他父亲说:他回来后征求他本人的意见,如果他不愿意去江西的话可以把他调到局里。其实局里早就知道他有本事,是个人才。人家长得那么漂亮,还是局长的儿子,咳,咱们又高攀不上了。”
听到这,一直默不作声的冯大英实在忍不住了,撂下筷子放下碗回到她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用毛巾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其实她早就明白了,去年即或是父亲没有异议王晓晗也不会同她处朋友的,可能在他心里早就把同桌叶雅群看成是对象了。她悔恨去年在公园她给他出的那个馊主意,不然至少王晓晗不至于轻视自己。
她是哭王晓晗的命苦,还是哭孙玉英教她的那些肉麻话没能亲自说给他听?为什么哭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反正听了父亲的这番话她就想哭,这些日子她就是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女儿哭得如此凄惨弄得冯天雄和大英妈的饭也吃不下去了,俩人对视了一会儿老冯叹了口气说:“不吃了。”大英的两个弟弟瞅瞅爸妈又扭头看了一眼屋里痛哭的姐姐说:“妈,我姐她怎么了?”
叶雅群以前只知道喜和乐,怒和恨,不怎么知道愁。可这些日子她不但愁还悔,在愁苦和悔恨中度日最是折磨人,真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王晓晗失踪了,人们一致认为除了张德龙、赵寅虎要负一些责任外最主要的责任得由汤大眼负。可叶雅群却觉得她才是造成王晓晗出逃的真正原因,前些日子她如果不突然结束实习的话王晓晗不会情绪那么低落,也不会借笔消愁乱写什么字。她能体会到晓晗的心境,明明心里爱她却不能表达,甚至连暗示的话都不敢说。
人们常说:一吐为快,心中有事长时间吐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她后悔自己听信了父亲的话匆忙地给王晓晗写了那封信;她后悔没在信里明确地说:晓晗,我爱你,不管今后怎样我都会等你!就算是说得不这么直白哪怕用含蓄一点的语言也好,在“我想总会有云开雾散的那一天,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后面再加上一句:“我会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为什么没这么说?当然还是对他的政治条件心存疑惧,没有哥哥那种为了心爱的人敢于舍弃一切的决心和勇气。回大楼后她向丁工和金主任都打听过了,他们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北安劳改农场这回事,那纯粹是父亲为了吓唬她临时编造的谎话。
王晓晗出逃已经一个星期了,虽然公安局作了详细的调查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厂里大多数人都认为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唯独她感觉不乐观,她似乎有种预感:王晓晗不会回来了,很有可能到一个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自杀了。因为他怕开声讨大会,怕叫自己看到他弯腰挂牌,怕叫自己和他的家人看到他的名字被打上红叉印在枪毙的布告上。她了解王晓晗,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为了减少爱他的人的痛苦他会这么做的。她痛苦地想,他要是死了也是为我而死。
叶雅群有时又这么想:王晓晗如果没死过两天回来了,可他不再是另册,不再是下等贱民了,而是老革命局长的儿子,自己再和他表露心迹那感情的分量就明显不足了,本来应该是美好纯真的爱情却显得不那么纯洁了。
要是自己态度坚决,不管他是不是被遣送北安劳改农场,哪怕是他被判刑进了监狱我也矢志不改那该有多好?要是那样的话他亲生父亲来了该多有戏剧性?那样我们的爱情才倍显珍贵!那样的话才显得上天是被我的真情所感动!
现在却不是了,爱情大打折扣,是政治条件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感情之外的因素占据了主要位置。那么,自己和世俗的、一向被自己嘲笑的姑娘又有什么区别?
恨,恨自己!能恨大眼吗?能恨父亲吗?好像都没道理,只能恨自己!恨自己太软弱,恨自己考虑得太多。在一起时哪怕是偷着使劲地握握他的手他也不至于乱写,也不至于绝望……
这天吃晚饭前父亲又像上次一样随便地问她:“英子,你们厂的那个王晓晗长得像回民?”
她心里一直为王晓晗难过,对于父亲关于王晓晗的问话她感到厌烦,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只是“嗯”了一声。
叶永江又问:“他是你中学的同桌?”
听了这句问话她就知道是孙玉英将她和王晓晗的事说给了南昌的马局长夫妇,他们一定是在市里见过父亲了,她不愿意解释仍然是:“嗯”。
叶永江又问:“这事怎么早没听你说起过呀?”
接着叶永江说出了正题:“你知道吧?他是江西省粮食局局长马勇智早年丢失的儿子,这个马勇智我从侧面了解了一下,他今年才四十八岁,年纪不大却是建国前的老干部,比我好像还有资历。这个人工作能力强政治条件好,将来大有作为。哦,王晓晗回来你把他带家来我看看,既然是这种情况嘛,你和他正常交往也就没什么不可以。”
她不瞅父亲还是:“嗯。”
见女儿情绪不高叶永江凑趣道:“你怎么老是嗯嗯的?这可不像咱们的穆桂英啊。”
一股无名火忽然窜了上来,她再也控制不住了,瞪着眼睛对父亲发怒道:“穆桂英敢爱上交战对方的杨宗保,可我连和同桌同学说话都不敢,还不得不提前结束实习,我算是什么穆桂英?我是看别人脸色行事的人,是个懦夫!是个只会攀龙附凤,趋炎附势的小人!是个只讲阶级立场不讲感情的木头人!铁人!现在只有铁姑娘哪还有什么穆桂英?以后不要再跟我提什么穆桂英不穆桂英的!”
说罢一甩脸进了卧室扑到床上放声大哭起来,悲痛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她哭得是那么的凄惨,那么的无助,她觉得王晓晗有可能永远回不来了,或许早已经离开了这个没有穆桂英的世界。
人在悲痛的时候最好的发泄方式就是大声地哭出来,这时只有哭声和泪水才能带走些许她心中的悔恨、委屈和愤怒。
年轻时当过戏子的母亲愣住了,性格坚强的女儿从来没这么哭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这么哭?她过来和丈夫说:“英子这是怎么了?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自以为是的叶永江认为他的态度一转变女儿就会马上高兴起来,他完全没有料到雅群会突然发怒。心里没有准备的他让女儿给造懵了,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他皱了皱眉头向雅群的房间瞥了一眼对妻子和二女儿说:“不管她,咱们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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