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重来的人生

1.

深秋的清晨薄雾萦绕。村头一间看起来上了年纪的砖瓦房,微微向左倾斜着。墙外一根大柱子上绑了一块脸盆大的石头,惊心动魄的撑着左面的墙。用红蓝相间的油布封住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将四周晕染开去。

屋内十二岁的大山,穿一身明显有些紧短的衣服。此刻他眉头紧锁在两双鞋面前发呆。大一点的是一双破旧的白色帆布鞋,小一点的是半旧的黑色仿耐克运动鞋。帆布鞋是他自己的,可是样式早已成了古董式的。穿出去总感觉同学们的窃窃私语,还有意味深长的笑都是冲自己来的。班里同学早就穿各种牌子的运动鞋了。那双冒牌的运动鞋是山子的母亲在外打工时,花几块钱在地摊上买的处理品。因为是断码的,山子穿有些小,于是这鞋就成了妹妹的。

山子撇了一眼没醒的妹妹,拿过黑色的那双鞋,因为小费了老大劲才穿上。跺了跺脚,大拇指和食指脚趾头全部抵住了。今天学校有运动会,这样总比被人嘲笑好,特别是李婷的。情窦初开懵懂的少年,喜欢偷偷的看李婷,却害怕李婷会看他。每次她看向他时,他都会浑身上下不自在,不自觉的要向下拉拉有点短的袖子。

山子穿上不另类的鞋子,果然跑起来觉得足下生辉,还拿了个不错的成绩。虽然脚抵得很疼,可是比起别人嘲笑的目光这又算什么?放学回到家妹妹就跟他哭闹起来,怒斥他穿了自己的鞋子。母亲也过来批评他,山子觉得很烦,脱了鞋子就爬上床,用被子蒙过头。被子里的山子,任由两行眼泪划过脸庞。屋里只有妹妹的哭诉声和母亲的安慰声。

第二年的春天,山子家里的房子在一场暴雨中轰然倒塌。妹妹当场被压死,父亲重伤送到医院没过多久也没了。他和母亲在外婆家躲过了一劫。可是没过几个月母亲因生病无钱医治也撒手人寰了。大山就这样成了孤儿,被送到了福利院。

2.

镁光灯下,赵骏驰又一次在万众瞩目下获得影帝称号,感受着万丈荣光。如今的他已经片约广告不断,出门狗仔、粉丝围追堵截。人慢慢的飘飘然起来,能够放在眼里的人也是越来越少了。

“山子,这个剧本虽然片酬高,可是人物太具争议性,不太适合你。”杨美玲望着赵骏驰说。

“怎么就不适合我,任何角色通过我的演绎都会变得丰满出彩。我已经应下了,明天下午签约。”赵俊驰非常不屑的说。

“可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现在需要休息,让司机送你回去吧。”赵俊驰有些不耐烦了。他真的是从小穷怕了,小时候如果有钱,他不会那么自卑。家里的房子不会塌,爸爸妈妈还有妹妹就一个都不会死。美玲不是不知道他的情况,却总是阻碍他赚钱。已经替自己推了几个广告代言了,虽然她推掉的广告是质量不怎么好,可是代言费高呀。

杨美玲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碰上赵俊驰嫌恶的目光,便把一堆话吞回了肚子。她眸子黯然下来,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其实赵俊驰有今天离不开杨美玲一路的扶持。当年赵俊驰还是赵大山时,他俩在福利院相遇。那时,杨美玲已经在福利院生活了八年,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自己两岁时就被送来了,福利院俨然就是她的家。山子第一次来的时候总低着头,跟所有的人都不说话,别的伙伴也都不愿意搭理他。只有美玲总缠着这个大哥哥说话,当时他只觉得这黄毛小丫头真的挺烦的,时间长了后,就觉得小丫头越来越可爱了。

山子多了个妹妹陪伴后,日子总算不那么孤单了。大三的时候,在别校读大一的美玲过来看他,那时他突然发现美玲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像会说话般,笔挺的鼻梁,大小刚刚合适的红唇,配上琥珀般的皮肤。山子对上美玲的眼睛时,赶紧躲开了,心噗通噗通跳得很厉害。

那年寒假,山子向美玲求爱了。美玲说,等山子这句话很多年了。从她十岁那年第一次看见他就喜欢他。山子笑话美玲那么小就懂这个,美玲娇嗔追着山子打闹。

毕业后山子决定走演绎道路,最初山子勤勤恳恳,唯唯诺诺,对每一位前辈都怀有一颗敬畏之心。在很长的一段沉寂期里,一度混到没钱吃饭的地步。是美玲一直不离不弃用自己的薪水支撑着他的梦想。他也多次有过放弃的念头,只要一想到让美玲跟着吃苦受累心里就不是滋味。是美玲一直陪伴左右不断鼓励他,那时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让美玲过上好日子。

后来他真的就在演绎道路上混出来了,因为嫌“大山”这个名字土气,就改成了“俊驰”意为俊才星驰。这时美玲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做了他的经纪人。期间美玲两次怀孕,都被俊驰要求打掉了。因为他们的恋情是没有曝光的,一旦曝光很有可能影响到俊驰的星途。

如今的俊驰星途坦荡,有些东西却慢慢的丢失了。他越来越唯利是图,也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各路各色美女围着他转,渐渐的就迷失了方向。关于他的桃色新闻越来越多,美玲质问过也闹过,他只说是逢场作戏。最初看到美玲的眼泪时,还有些心疼愧疚,后来就只剩嫌恶了,美玲也不怎么闹了。

赵俊驰在第N次传出与别人开房绯闻后,美玲告诉他自己又怀孕了。他理直气壮毫无愧色的让她再去打掉。

接着美玲就失踪了,他找遍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一个人存心要躲一个人,找的那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

3.

慢慢的他得罪的人越来越多,事业也越来越不顺。身边围绕的人也渐渐变少了,这对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从美玲不见后,他就已经对这些事疲于应付了。时间隔得越久,越想念美玲,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很多个逢场作戏后的夜晚,回到美玲的家。那是他出名后给美玲买的,美玲把他送给她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他的别墅后消失了。他总是关着灯,独自坐在窗户的角落里狠命的吸着烟,一支接着一支。他不知道的是美玲以前也喜欢关着灯蜷缩在这个地方,喝酒流泪。黑暗中一点红色不断跳跃,满屋子的烟雾弥漫,寂静无声。他回想起福利院的那些年,也想起刚做群演时的穷困潦倒,那时的美玲真傻,省吃俭用的把钱留下来接济他。他突然笑出声叫一声“傻瓜”,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留到嘴里,又苦又咸。

美玲再次出现时五年已经过去了。那天她和老公参加一个慈善晚宴,牵了一个四岁的孩子。俊驰看到她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呆呆的站在那里。美玲注意到他时也楞了一下,随即向俊驰介绍自己的先生和孩子。俊驰看着搂住美玲腰的那只猪手,心里像喝了整瓶醋一样难受。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个孩子,像被雷击了一下,那张小脸分明和自己小时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心如针刺般难受。美玲简单问候了句“好吗?”就离开了。俊驰不断的寻着她的身影,看到她一会儿对身旁的先生会心一笑,一会儿逗逗儿子,自始至终没再看过他一眼。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俊驰的眼睛逐渐模糊。

如今俊驰已经50多岁了,钱倒是攒了不少,可是至今未娶,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一直欠美玲一个道歉。但其实美玲早已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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