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祖孙情深 第二节 深夜
到了诊所,医生看了看,对爷爷说:“你孙儿发烧有点重,还好你送来得及时,晚点我也晓不得会发生什么。”
爷爷没有说话,但我感觉他是送了口气,像是在庆幸,也像是自责。也许兼而有之,既庆幸我没有大事,也自责没有把我照顾好。
此时我就是木偶,任凭医生的摆布,他说张嘴就张嘴,说干嘛就干嘛。但是当我听到要打针输液时,我死活不干,医生不听我的,见他拿出了针来。
我忙往爷爷身后躲,哭嚷着哀求道:“爷爷,能不能不打针?我怕。吃药行不行,我现在不怕苦了,我一定乖乖吃药。”
爷爷明显在犹豫,他知道我发烧有点重,打针输液是最好的法子,但他也向来知道我的最怕打针的,在广东因为逃避打针,一度还跑了的。
当爷爷看到我希翼的双眼,心一软,就对医生说道:“还是开几幅药吧,孩子怕打针。先吃服药,在这看看情况,如果不严重就不打针了吧!”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同意了爷爷的提议。于是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孩子,三更半夜的在店里消磨着时间。
我吃完药,趴爷爷腿上睡着了,而爷爷还在和医生家长里短地说着什么。
时至今日,我知道当时两位老人,是在为我熬着夜。因为如果我不怕打针,打完针,爷爷就可以带走我,被打搅的医生也可以早早睡下。而实际情况却是,当事者睡得香香的,两位老人却为我熬着夜,有一茬没一茬的在那摆着龙门阵熬着夜。
等医生判定我没有大碍时,爷爷谢过医生,背着我就要走。医生还不放心,追了出来,并且一再嘱咐:“回去要用被子捂出汗来,看着孩子把药按要求吃了,几天你孙儿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爷爷再一次谢过医生,背着我回去。出了诊所,是一条省道,修这一截路时,还是吃大锅饭,爷爷奶奶他们当时都有出力。
这里属于一队,是村委会所在地。农村称呼也不固定不同人群叫法不同,比如乡政府,老一辈子还叫着公社。这队也一样,有时叫几大队几小队,有时又叫做某村几组。其实地方一样,只要把村等同于大队,组等同于小队就好了。
这是这个道理我上高中之后才弄明白,在弄明白之前,我还一直纳闷,为什么为什么我家在八队,和五家寨所在的三队不是一个村。原来我们八队是八小队,属于六大队;他们三队是三大队。
这些事大人们自然分得清楚,小孩一时闹不明白也没关系,总会有明白的一天。只是苦了其他慕名而来的游客,还得花上一些功夫才能弄懂。
我和爷爷走在一小队的马路上,这条马路会穿过一条小河,上面架着一座桥,叫翘家桥。我们村就叫翘家桥村,也就是六大队。虽然名叫翘家,却没有一户是姓翘的,这也让我很是疑惑,既然没有人姓翘,干嘛非得叫翘家桥呢?
这边多是姓陈,你叫陈家桥或者陈桥多好。不过也因为不是叫陈家村或者陈桥村,不然让村里其他大姓任何自处?一组的陈家、九组的文家八组的伍家、何家、彭家,其他组的唐家、陆家等等,人口都不比陈家少。所以叫做翘家桥村,反而少了一些口水仗,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此时人们都早已睡下,夜黑得吓人,只有无知的虫尚在鸣叫,诉说着夜的无聊。走在大马路边,长途汽车常能碰到,车大灯照射过来,格外吓人,就像车是向着你撞过来似的。
所以每当有车大灯照来,我都因为害怕而把爷爷抱得紧紧的。渐渐的爷爷发现了异常,把我安慰着:“二娃子莫怕,车哪里得过来,马路那么宽,莫怕,有爷爷在,你怕啥子?”
爷爷的安慰还是有效果的,慢慢的我没那么怕了,开始和爷爷说起我之前的胡思乱想。说自己害怕一个人,怕没有爷爷在身边。
爷爷说:“傻孩子,迟早有一天,爷爷会离开你,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才不会想那么多,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不怕,爷爷会长命百岁,永远也不会死的。”
我幼稚的话语将爷爷逗乐了,爷爷背着我走过了斑竹山,开始走小路了。这时候村村通工程还未完成,别说是水泥路了,连像样的土路都还没有。
爸爸后来和我说,早在他小的时候,县里就提出了修路,可是勘测的人早已规划了路线。随时都可以动工修,方便大家出行。
可是路线会侵占许多良田,九组的人不愿意,一直扯皮。这一耽搁就是二三十年,直到我出去上学以后,这条路才在政府妥协下动了工。路线改动了,绕过了九组的良田,也没有从伍家老院子前过。而是选择了最荒僻的路线,一路往山坡和崖边走。
路修好后不久,人们观念也一下子转变了,地几乎没人种,曾经珍若瑰宝的良田荒了下来。九组的人沿着那条村路修了房,以前不准公路侵占的良田,或被自家屋基占,或无人打理。
也因为这条路的变道,伍家老院像是被抛弃了似的,院中人家为图方便,也把屋起马路边去了。最后只有几家在老院旁坚守着,老院子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现在老院还处于它的黄昏期,也是我记忆里最美、最热闹的时候。
在还没有通路的岁月里,一切都和千百年来没有多大变化。耕地靠牛,驼伏用马,看家是狗,圈养猪仔,还有鸡鸭鹅等家禽,家家户户都种着桑竹,很有一些家庭养着蚕,编者竹制物。
如果不是很多年轻人外出务工,如果不是收割时有简易打谷机,如果不是家家户户都用着电,看着电视,听着广播。这就是和千百年来一样的农村景象,一样的农村生活。
这时代毕竟是不一样了,农村在改变,生活在其中的人,也都在改变之中。不管乐不乐意,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我们都在跟随时代而变动。
我和爷爷说着话,可是越来越没精神,越来越困了,于是干脆趴在爷爷身上就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自己被放在床上,盖上了厚厚的被子。
半夜当我饿醒时,才发现自己恢复了力气。打开了灯,轻手轻脚的经过堂屋,进了爷爷房间。正准备翻箱倒柜找吃的,就听到爷爷问:“是二娃吗?”我忙说是,像是犯了罪的犯人被抓了个正着。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爷爷披着大衣起来了。和蔼的说道:“傻孩子,晚上吃的面,哪能剩下,饿了吧?我现在给你去下碗面。”
夜晚有点凉,灯也显得昏暗,让人胆怯,见爷爷走去了厨房,我也忙跟上。
爷爷已经把火点着了,我就自告奋勇的过去揽过了烧火的任务。顿时暖和多了,在等水开之时,我们爷俩又聊了起来。
因为奶奶有点迷信,我就问:“是不是因为白天我在祖屋不敬,惹来了先人的惩罚?”
爷爷笑着说:“傻孩子,哪有长辈子这样惩罚自己的晚辈的。”
我听了也觉得是,爷爷对我这么好,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他们也一样会对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