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亮】窥豹录·多多

        多多,生于1951年,北京人氏。诗人,小说家。曾旅居荷兰,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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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多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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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窥豹录·多多

                                  胡亮

      七十年代初期,多多年方弱冠,“是熟睡的夜和醒着的眼睛”,让他得了神力,居然同时写出了两种作品。一种,比如《致太阳》,乃是热血的结果。一种,比如《蜜周》,乃是精液的结果。两种结果呢,也可以见于同一件作品:《万象》。热血是政治的热血,精液是身体的精液。到了后来,诗人却不再喜欢前者,——也许在他看来,那意味着某种余绪、暴力、左派或集体无意识。尽管多多持有此种态度,我们必须要晓得,“一个阶级的血流尽了/一个阶级的箭手仍在发射”,这恰恰是诗人——以及那一代诗人——所面临的最初和最深刻的语境。太阳,人民,北方……多多不断写到这些事物,亦可见出此种语境的力量。但是,我们终究要信任多多的态度,——不仅因为《蜜周》的写作时间早于《致太阳》。在政治抒情诗的写作方面,诗人不能——也不愿——争锋于北岛。多多不是一个美学的小弟,看看吧,他拥有迥异于时人的起点:身体抒情诗,欲望抒情诗。“听凭蜂群般的句子涌来/在我青春的躯体上推敲”。这些作品,词紧跟着句,句紧跟着节,节紧跟着篇,都急着要来见证诗人的青春。那钻石,大颗,小颗,叮当作响,诗人一抓一大把。这是荷尔蒙的夜晚,这是直觉的闪电,这是诗人的泪流满面。在诗人这里,波德莱尔(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的想象力(身体和欲望的想象力)混合着姜夔的感受力,——比两者更大更不可抗拒,还混合着茨维塔耶娃的众所周知的痛苦,以及对于痛苦的承担力。田野是诗人的“大学”,到了八十年代初期,诗人写出了一批田野抒情诗,比如《北方闲置的田野有一张犁让我疼痛》,又如《当春天的灵车穿过开采硫磺的流放地》。虽然诗人很敬慕陶渊明,这些作品却没有归于宁静,与此相反,却将诗人推向了痛苦、狂乱和死亡的预感,推向了陶渊明的反面,或者可以说,推向了辛弃疾的正面,——诗人也有谈到,他要的就是辛弃疾的“壮怀激烈”。冰雪皇后来了吗?多多似乎大声喊到:我要让她们好看!不管是多多,还是北岛,都具有割喉般的烈度。北岛的烈度来自立场和思想,而多多的力度则来自色彩和情怀,来自天马行空的奔驰感。如果我们首先震惊于北岛的芒刺,那么稍晚一点点——必定要稍晚一点点——就会迷恋上多多的钻石、烈酒和电流。多多是头大象,每个瞎了眼的读者,都能够摸到异象。到了九十年代,多多去了异国,此后,亦不断有作品问世。《阿姆斯特丹的河流》写到孤独,《在英格兰》则写到骄傲,——说到骄傲,这可是多多的一个特点,这个特点几乎可以见于诗人的全部作品。如果来读诗人的全部作品,还会发现,真有一匹马,一匹天马,奔驰在诗人的很多作品里面,——此类作品不会少于二十件。这是一匹嘀咕着的马,一匹吃掉一万盏灯的马,一匹用泥土堵住耳朵的马,一匹脱下马皮的马,一匹被勒紧了的马,一匹被狠踢腹部的马,一匹出棚后被人骑被人打的马,一匹从脑子里溢出蝴蝶来的马,一匹无头之马!啊,无头之马,无头之马:连诗人柏桦都曾经为之赞个不休。这些马都是诗人——怎么说呢,也包括时人吧——的化身,尤以《马》、《钟声》、《五年》、《从马放射着闪电的睫毛后面》和《从锁孔窥看一匹女王节的马》四件作品交代得最为明白,抒写得最为精彩。诗人向这些马——也向自我和时人——发出了质问:“什么时候,在争取条件的时候/增加了你的奴性?”诗人就像一匹种马,一匹半自由的马,在跑到山巅之前,“还来得及得一次阑尾炎”。这匹马——无头之马——终于成为一代人的隐喻。在那一代人里面,多多恰是一个罕见的两全的个案:他既分担了启蒙的义务,又完成了艺术的任务。

        本文节选自胡亮新著《琉璃脆》,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8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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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亮,生于1975年,诗人,论者,随笔作家。《元写作》主编。出版论集《阐释之雪》、《琉璃脆》和《虚掩》,编著《永生的诗人》,主编《出梅入夏》。目前正在写作诗集《片羽》、论集《窥豹录》、专著《涪江与唐诗五家》。曾参加青海湖国际诗歌节、洛夫国际诗歌节、邛海国际诗歌周。获颁袁可嘉诗歌奖。现居蜀中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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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亮部分著作,尚有少量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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