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写诗,会反复地用一些词汇,于是特定词汇的使用就成了一种诗歌现象。比如,唐代诗人经常说“汉家”如何如何,其实说的还是“唐家”。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因为,汉代在唐人的心目中,是很强盛的朝代,写诗时以汉代唐,进行批评的时候会比较含蓄,而赞美的时候就会很有力度。
一种用词习惯,往往反映着社会文化现象。就像流行语“凡尔赛”,原来说的是法国的宫殿或奢华繁复的贵族风格,现在却被用来代指具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优越感”特点的文字,其根本还是和人们追求、羡慕理想生活而不得有很大的关系。
今天,专注狮要给大家分享是关于诗歌中“故人”的故事及其背后的社会文化。先说一下“故人”,它在古代有四种意思:一是老朋友;二是前妻或前夫;三是亡故的人;四是指门生故吏。在诗歌中,“故人”基本说的是老朋友,而且常常特指某个朋友——
01 杜甫称李白为故人
杜甫去长安博取功名,路上遇到了赐金放还的李白,两人携手共游,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安史之乱时,李享称帝,是为唐肃宗。此时,杜甫投奔肃宗,李白则投靠了肃宗的敌人永王李璘。后来永王战败,李白被流放夜郎。杜甫担心李白的安危,于是写下了《梦李白》,诗中的“故人”说的就是李白。试看诗歌和翻译: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
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
生离死别都是让人痛心的事情,你流放夜郎更是让我悲痛。江南瘴气弥漫,容易生病,我没有你的消息,很是担心。晚上你走进我的梦中,好像知道我对你的思念。可你深陷困境,哪里有翅膀飞出来呢?梦中的你,不会是鬼魂吧?毕竟路途遥远,我无法预测你的生死。你从郁郁青青的枫林飘来,又飘回黑漆漆的关塞。月光洒在屋子上,我好像看到了你憔悴的脸。回去的路上水深浪大,你千万别被蛟龙害了。
02 故人请孟浩然吃饭
孟浩然是杜甫的前辈,两人的经历很相似:都应试不中,也都走了献赋求官的道路。所不同的是,杜甫最后求得了一个小官职,而孟浩然则最终没有进入仕途。后世传说,孟浩然因为写了“不才明主弃”,惹怒了唐玄宗,才无缘官场。后来孟浩然漫游吴越,纵情山水,成为山水田园诗的大家。《过故人庄》是孟浩然寄情山水田园时写的,其中的“故人”没有具体名字,但显然也是特指一个老朋友: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老朋友准备好了饭菜和酒肉,邀请我去他的庄园做客。他家所在的村子周围种了许多绿色的树,村墙外是郁郁青青的山脉,景色十分优美。朋友打开窗户,我们正好对着谷场和菜园,可谓情调淡雅。席间,我们边喝酒边聊农事,很是开心。临走的时候,朋友兴奋地对我说,等到重阳的时候,你可要再来赏菊花啊!
03司空曙与故人离别
司空曙出生于开元盛世,是孟浩然和杜甫的晚辈,但他进士出身,入仕之路比较顺利。不过,司空曙在朝为官,屡遭排挤,又多次被贬谪,所以很不如意。故而,司空曙的诗歌往往很关切遭遇不幸的朋友,情感比较真挚。《云阳馆与韩绅宿别》一诗,是司空曙送别多年未见的好友韩绅时写的,其中的“故人”即韩绅。试看诗歌和翻译: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
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自从上次和你江海分别,我们远隔山川,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了。这次忽然相见,令我怀疑这可能是在做梦。心情激动的我们,悲伤地询问着彼此的经历。不知不觉天黑了,室内的孤灯照亮了窗外的寒雨,暗暗的竹子也漂浮着蒙蒙的烟气。明天就要分别了,想到这里我心中充满了遗憾,今晚就让我们就传杯共醉,喝个痛快吧!
杜甫思念李白,希望他旅途平安;孟浩然与朋友相会,约定来日再聚;司空曙与韩绅趁夜共醉,害怕明日分别。古人为什么这么看重故人的情谊?专注狮以为,从古代的社会文化背景讲,有两方面的原因:
其一,古人一旦开始走仕途之路,就注定要漂泊一生,“少小离家老大回”正是这种生活的写照,而出门在外,亲人是很难见到的,朋友的理解与帮助反而很关键。比如,杜甫求官不得,长期困居长安,后来又流落在外,生活经常陷入困顿,好友高适曾多次接济他,还写下了“今年人日空相忆,明年人日知何处”的赠友名句。
其二,古人结交朋友,很看重彼此的契合度,越是志气相投,越是感情深厚,也越是诗酒唱和,所谓“知音世所稀”,正是如此。比如,孟浩然在襄阳隐居,王昌龄来拜访他,两人很快成好友,后来他们还一起宴请了王道士。席间,孟浩然很是高兴,不顾自己的病情,痛快畅饮,还写下了“酌霞复对此,宛似入蓬壶”的聚会名句。
故人是古人长期结交的朋友,得意时可以共论国是,互相提携,失意时可以诗酒唱和,彼此安慰。可见,“故人”尤其是成为“知音”的“故人”,在古人的心中,和亲人的地位是类似的。所以,古人表达对“故人”的深厚情感是很正常的,而将“故人”写进诗歌也就容易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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