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孟婆，没错，就是那个奈何桥头的送汤婆。

我原本是一只孤魂野鬼，五年前死于一场车祸，肇事司机酒驾逃逸。年纪轻轻就遭如此横祸我心本不甘，闲暇之时就游荡在他附近准备报复替天行道，不过在我动手之前他的公司就倒闭了，老婆也因此跟情人跑了，落得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这也算恶有恶报了，从此之后我就一直在阴阳两界游荡。

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投胎？我也想投胎返阳，根据冥界规定横死之人和作恶之人除非有重大立功表现否则不能投胎，再加上人界人口激增我又没赶上二胎开放政策，投胎之事就一拖再拖，我也算间接为人界秩序做了贡献。

为避免随时被叫去投胎造成冥界混乱，冥界规定一年以下的新鬼不能上班，既没有工作又不能投胎，我整日无所事事，闲得发慌就去找牛头马面下下棋有时候去和判官钓钓鱼，月底到财政那里领十亿的低保救济金。冥界早就通货膨胀了，这点钱连基本温饱都解决不了，我活着的时候是个穷逼死了坚决不做穷鬼，所以我决定自己去找点营生赚钱。

我生前是个律师，做我们这行的谁都有点儿把死的说活了把活的说死了的本事，况且我代理的官司几乎没输过，大家都叫我业界铁嘴。于是我开始重操旧业，在冥界开了个律师事务所，取名为冥法门，专门处理冥界纠纷，为委托鬼们提供法律服务。

老本行做的那叫得心应手，大把的冥币源源不断流入我的腰包，我在冥界的声望水涨船高，也称得上有吃有喝有地位了。直到我帮冥王的小儿子打赢了一场官司，名声大震，冥王决定提前给我一个公务员当当，我就成了冥史上最年轻的孟婆，按照惯例，送走一千个亡者就可以获得还阳的机会。

我把冥法门交由一个鬼朋友管理后便每日去奈何桥上班，专为所有前来投胎的鬼魂提供忘忧水，以便消除前尘记忆。因为我的职位是孟婆，我就把忘忧水改名为孟婆汤，这样我就可以名垂千古了。

孟婆汤分酸甜苦辣咸等多种味道，生魂可以根据自己的前世经历选择不同口味的汤，毕竟人生在世，多苦多难，这一碗下去就彻彻底底跟过去做了了断，所有爱恨情仇随之入喉，永远停留在奈何桥上那欲言又止梨花带雨的黯然回眸。

（二）

记得第一天上班，我左等右等一个鬼都没来，想想以前新闻说的平均每几分钟就会有人去世的消息也太不靠谱了。后来在我刷冥界头条的时候来了一位女鬼，看上去20多岁的样子，很年轻，看来又一位英年早逝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只是可惜了这姣好的面容。

“哎呦喂，等半天终于算是开张了，冥王殿的办事效率越来越低了，功过录写到现在才放人。”我从桌子上跳下来，端着一碗孟婆汤嬉笑着走过去，“来，姑娘，新鲜出炉的孟婆汤，趁热喝趁热喝，饮下此汤，前尘尽忘。”

“不，我不能喝，我要记住他，记住那个薄情人，等来生再去寻仇。”姑娘歇斯底里的哭喊，情绪顿时失控。

“听起来你也是个苦命的鬼，这前来投胎的鬼又有哪个不是在那滚滚前尘中摸爬滚打过来的，牵绊纠葛到了我这儿都是过眼云烟，待你喝下孟婆汤，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这碗孟婆汤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形同陌路，相见不识。”

头天上班就碰上一个如此不配合工作的鬼，这显然是来砸本孟婆场子的，今天要不收拾了这小丫头片子今后还怎么展开一系列工作。不行，今天这汤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我把汤碗端近了些，“孩子，冤冤相报何时了，今生的苦难就不要带到轮回中去了，你配得上更好的人生，况且你配合我工作积攒业绩，我帮你开启新的人生，何乐而不为？”

“孟婆，你听过心碎的声音么？那种感觉就像手里握着盛满愿望的许愿瓶，翘首盼望着哪天能够实现，有天一个人终于告诉你他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你痴痴的等待愿望成真，谁知瓶子毫无征兆的在你手中炸裂，愿望飞向四面八方，你抓也抓不住，血肉模糊的手仍紧握着最后的碎片不肯放手，那种声音清脆的措不及防，还带走了你最后的希望。”姑娘空洞的双眼望向我，我看到的是心痛多于仇恨，这必定是个有故事的女鬼。

我扶她起身坐到椅子上，递给她一包纸巾，“姑娘，我看赶来投胎的鬼迟迟不到，你在黄泉路上也是凄凉无助，要不然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等下一个鬼来一起去投胎，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没准儿还能投到一户人家呢。”我放下汤碗顺手抓了一把瓜子，悠闲的说着。

“我叫叶子，是一穷游背包客，工作之余喜欢访名山见大川增长阅历。三年前我去拉萨朝拜圣地，途中遇到一位迷路的自驾游客正好也去西藏，就相约结伴而行，他就是苏未。

回来的路上在日喀则遇到一伙恐怖分子抢劫，苏未为了救我被捅四刀，当我把他送到医院他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从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要跟他一辈子，无论他能不能醒过来，我都会不离不弃。

感谢上天，苏未活过来了。当时我们身无分文，只能沿途搭车，牛车汽车拖拉机，把能搭的车都搭了一遍。我已经记不清受了多少白眼，又受了多少拒绝，只有一个信念，如果能安全回去我就和苏未告白。

终于，我回到苏州他回到北京。当时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异地恋要付出的代价，只是一门心思想要和他在一起。没想到的是他比我先告白，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虽然是异地，我从未觉得苦。歇班儿的时候我就会飞过去给他一个惊喜，我们会一起做饭，穿情侣装，还会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玩儿抓娃娃机……仿佛回到了初恋，有人陪你一起傻一起疯一起青涩一起智障。

这期间虽然也有过吵架，也都会因为我们共同的兴趣爱好而化解，我甚至有时候还会偷偷感谢那次生死劫难，让我遇到我的真爱。

一年前，感情开始出现一些裂痕，频繁的吵架和冷战，我发现我们价值观上有很大差距，有很多东西是共同的爱好不能掩盖的，但是我不想放弃这段爱情。

苏未打电话跟我说：“叶子，异地这么久，我有点累了。”所以第二天我就辞职飞去了北京，既然你觉着异地累，那就结束异地。

果然，苏未又像以前一样爱我，还带我见了家长。没想到的是，阿姨坚决反对我俩在一起，原因是我不是北京户口，还要给苏未安排和她好姐妹的闺女相亲。

就这样僵持了半年，我和苏未在他母亲的监视下搞‘地下情’。

一个月前，苏未跟我说：“叶子，我爱你，我比任何人都宝贝你，我们共同经历生死，我们有共同的回忆，我不想放弃你，但是我不能让母亲伤心。”他吻了我，“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想。”

“我们……一起殉情吧。”

“为什么要这么偏激，我们可以私奔啊。”

“叶子，我爱你，我可以为了你去死，我以为你也同样爱我。”

“我当然爱你，我比你爱我更爱你，我当然也可以为你去死。”

就这样，那天晚上我们相约在各自家中自杀殉情。我选择了割腕，每多流出一股血就意味着我对苏未的爱更多一分。

第二天发现我时，尸体早已冰冷，我瓢荡在尸体旁边，心想着终于可以和苏未永远在一起了。可是我没找到苏未，因为他并没有自杀。我看到他和他的相亲对象穿着情侣装逛街，我看到他脸上有着很久不见的笑容，我看到他陪她去医院打胎，宫外孕。那一刻我感觉天旋地转连我最后的希望都被拿走了，我才知道我有多傻，我明明知道他早就已经不爱我，还骗自己等他回心转意，骗自己他只是累了想休息，没想到最后连自己的性命都葬送在爱的人手里。”

“我说妹子，我听了半天，你不仅让渣男下套儿被自杀了，你还让人绿了，你们一个月前相约殉情，宫外孕最起码得四十天才能检查出来，你确实是让人绿了。”

“我恨，我恨我自己傻到无条件相信他，我恨他负心薄情，所以我不能喝孟婆汤，我得记住他的所作所为，来生拼了性命也要报复他。”

我摸了摸她的头，这要是我闺女，我肯定把一巴掌她抽清醒，“叶子，不管好坏这辈子已经过完了，你的下辈子不值得葬送在一个辜负你的人身上，你会遇到一个真正爱你珍惜你的人。”我抱着她，希望能给她一点温暖，虽然我们的身体都无比冰冷。“你这一生太苦了，你需要一碗甜汤来冲淡你的痛苦。”我端来一碗甜味孟婆汤，“喝吧，汤凉了。”

叶子又哭了，她小口小口地品尝着孟婆汤，品尝着她过去的一生。

目送她颤抖着走向投生通道，希望她可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或者是畜生。

（三）

不是每个人都会心甘情愿的喝下孟婆汤，过往投胎的生魂也都会给我讲述他们愿意或者不愿意喝汤的故事，我会陪他们哭陪他们笑感叹命运的不公与多舛，我从他们口中听到了太多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我尽可能多的安抚他们，然后看着他们喝下孟婆汤，忘记喜忧参半的今生。

然而让我印象最深刻的鬼就是莫一鸣，因为他是被牛头马面从阳间抓回来硬拖到奈何桥还阳的。

那天我照样无聊地擦洗我的汤碗，为众鬼们准备孟婆汤，就听到由远及近的哭喊声：“求求你们了，我不想投胎，让我当孤魂野鬼就行，求求你。”

我看见牛头马面表情严肃的拖着一只男鬼向奈何桥走来，我把抹布一扔，乐呵呵地走过去，“呦，什么鬼都惊动你们俩亲自出马了？”“阳寿未尽，不想投胎。”“稀奇，听说过为了投胎钻冥界空子的，还真没听过本来阳寿未尽就是不想投胎的鬼。”“今天是他还阳的最后期限，交给你了，我俩还有公事要办。”“得嘞。”

送走了牛头马面，我回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鬼，看着斯斯文文没想到来头不小，能让冥界直接派人抓回来催着还阳的他还是头一份儿，更让我好奇的是他为什么不肯重新投胎。

“叫什么？”我双手环胸，来回踱着步子，心想这个男鬼有点儿意思。

“莫一鸣”他头也不抬，只是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好像我在跟空气对话似的。

我往后一蹿正好坐到桌子上，摇晃着双腿问道：“说说吧，为什么宁愿当孤魂野鬼也不肯投胎？”

“我是省重点医院的外科大夫，平时工作很忙，下了手术台就凌晨一两点钟了，有时候赶上值大夜班更是整夜不能回家，也没有什么节假日。干外科苦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是我一点怨言都没有，我希望能尽好治病救人的本份，从死神手里多拉回几个人。

我特别感谢我妻子能够理解我包容我，因为我的工作性质她嫁给我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平时聚少离多，更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纪念日。

上周日是我们俩的第一个结婚纪念日，我们约定好等我下班一起庆祝，我提前订好了玫瑰花和礼物，只想给她一个难忘的纪念日。

谁曾想周五的时候省高速公路发生多车追尾事故，造成30多人受伤，由于事发地点离我们这儿最近，伤员就全都直接送到我们医院。急诊科外科放射科都进入全员加班状态，我们争分夺秒的挽救他们的生命，手术刀在我手里握了38个小时，连台手术让我有点吃不消。

我终于下了手术台，连忙掏出手机给妻子发了一条微信：老婆，等我回家，爱你。谁知那竟然是我留给妻子的最后一条信息，五分钟后我的心跳骤停，最后抢救无效被宣布为过度劳累猝死，死亡时间下午18点37分。

我急切的想见到妻子，但又不想让她知道我已经死亡的消息。

我飘回家里，看到她正在准备晚饭，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情不自禁地想从后边抱住她，但是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我的身体里穿过去，她再也看不到我，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她心情很好，做菜的时候一直在不停地哼歌，每做完一道菜就会发一张照片到我微信。我看着她做菜，摆盘，倒红酒，点蜡烛，一切准备就绪她发微信给我：

老公，你什么时候下班啊，我都准备好了，等你~

老公，你快点回家吧，不不不，还是慢点，注意安全。

老公，菜都凉了，我去热一热。

老公，我就趴一小会儿，你回来记得叫醒我啊，爱你~

我看着她一遍一遍的热菜，看着她等我等到趴在桌子上睡着，我想拿一件毯子盖在她身上，可是我办不到，我只能看着她，其他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助感让我愤怒到想摔东西，可是我拿不起任何东西。

周一早上，妻子接到我的死亡通知，让她去停尸房认尸。听到噩耗她一下瘫倒在地失声痛哭，她怎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前天晚上还在细心准备纪念日，还在互发微信，一夜之间地转天旋，“你这个骗子，你让我等你回家，你倒是回家啊。”

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到无力，还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泣，我疯了似的冲过去抱住她，我想亲吻她，我想抚去她额头的碎发，我想告诉她我回家了我一直都在，我一次次穿过她的身体，没有一次能抱住她。

我就是个废物，不能给爱的人幸福，在她最伤心无助的时候不能拥抱她不能安慰她。

孟婆，我求求你孟婆，我不能喝汤啊，这辈子我欠她的，我下辈子一定得去补偿她，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求求你了孟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男鬼可以不顾自己的尊严，曲膝下跪只求守护自己的爱人，听到他头扣地的声音我心脏一颤一颤的，面对如此有情有义的鬼，我孟婆也心软了。心软归心软，不过这孟婆汤该喝还是得喝，他不喝是不想活，我让他喝汤是因为我想活啊，如果今天犯规留他记忆我就会失去投胎的机会，这买卖也太不划算了，不做不做。

“这世间不缺无情的鬼，却难得一个有情的郎啊，你的故事连我孟婆都感动了，你妻子如果知道一定也会感动的，她会原谅你的。如果是她她不会同意你做个孤魂野鬼的，等百年之后她来到这里，你是让她不让她投胎？如果她投胎，她肯定不忍心丢你一人在人间游荡，如果她不投胎，你又怎么狠心让她跟你一起游荡做亡命鬼？”

“我只想陪她过完这一生，我没想过让她陪我做孤魂野鬼，活着的时候对不起她，死了如果让她陪我游荡，我就不算个正经鬼。孟婆，我求求你了，你就成全我吧。”

“你陪她，你怎么陪她？就靠着整日在她身边游荡，让她经常想起你，从此忧心难过度一生，还是靠着你看她每生每世都走一遍这奈何桥，去怀念几世前就死去的爱情？”我端着孟婆汤走近他，“喝吧，你为她这一生所流的泪都熬成了这碗汤，喝下它，就是喝下了你对她的爱。你来之前眼中最后一抹记忆便是你今生挚爱的人，喝下汤，眼里的人影慢慢淡去，眸子如初生婴儿般清澈，你将获得重生。”

“不，我不喝。”他步步退后，“你再逼我我就跳入这忘川河，从此化为泡影。”

“我说你这个鬼怎么这么犟呢，要不是上边非让你还阳，我才懒得管你，你爱跳什么河跳什么河。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妻子叫什么名字，我给你打听打听你俩下辈子的缘份。”

“谢谢孟婆，谢谢孟婆，我妻子叫路楠。”我第一次看到他脸上露出笑脸。

“但是你得答应我，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得喝孟婆汤去投胎。”我怕他一会儿听到后世无缘又要死要活的，我可没功夫陪他在这儿瞎折腾。

“好，我答应你。”

没办法，我只能给判官打电话，问问他回生录上二人的缘份如何。“判官大哥，你就帮帮忙吧，大不了下次打麻将我多输给你几次。”为了这么个驴脾气还得动用我的私人关系。

“哎哎，好嘞好嘞，谢谢判官大哥。”挂了电话，我甩出一句“阳寿未尽，前尘未断。”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个榆木脑袋，就是说你死的早了，后世姻缘还没断，赶紧喝汤上路先去前边等你老婆。”我一边没好气地说一边打了几下他的头。“上次她等你，这次换你等她，公平的很。”

“是是是，来生我只等她一人。孟婆，快给我来碗苦的孟婆汤，下辈子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甜啊。”

我给他端来一碗苦汤，看他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心满意足地走向投生通道。

“希望你来世宠尽妻子，偿还这辈子欠下的债。”看着他的背影，我悄声说到。

终于算是送走了，浪费我这么多口舌，我得先休息休息，随手抓了一把瓜子看起了冥间影视。

（四）

一大早起来阴阳快报上就传遍了九寨沟发生地震的消息，这一地震想必又会有许多无辜性命被送到冥界，大鬼小鬼们又得忙一阵子了。不过这都不是我要担心的事了，因为我已经送走999个亡者了，今天应该是我最后一天在这个鬼地方上班了，心情格外好，看着马面都变帅了。

我哼着小曲儿，时不时搅拌搅拌孟婆汤，擦擦桌椅板凳，准备随时迎接最后一位亡者。

“喜宝。”

我吓了一跳，我这个阳间名字已经五年没人叫过了，究竟是谁？我扭过头，一个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喜宝，真的是你，我好想你。”

我手里的汤碗应声落地，破碎的声音格外刺耳，“余生，怎么是你？你怎么会……”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跑过来紧紧的抱住我，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心心念念盼来的最后一位亡者竟然是我生前的爱人。

“这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已经答应我了要好好活着，找一个能陪你到老的人结婚，生子。”我看着眼前人失去了理智，整个奈何桥上都充斥着我的呜咽声。

“喜宝，你先冷静，听我说。”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轻拍着我的后背极力想让我平静下来。

“喜宝，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即使是以这种方式，我真的很高兴。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可爱，只一眼我就可以认出你。

你走后的一年里，我一直意志消沉，感觉生活一下子失去重心，我不知道接下来要为谁活，怎么活。我经常拿着你的照片，跟你说我有多想你，跟你说我们的过去，你太狠心，一次都没来过我的梦里。你说要我把人生过的精彩，要我把你的那份也活出来，可是没有你你要我怎么活。”

余生在我怀里哭的像个孩子，我不是狠心，我是不敢，我害怕我去到他的梦里会打乱他的生活，我害怕他一直沉浸在过去不肯开始新的生活，我也害怕……他不再找新的女朋友，孤独一生。

“那你是怎么……怎么来到这里的？”我还是不愿承认他已经死了的事实。

“你还记得七娃吗？”

“当然记得，咱们去九寨沟旅游的时候看到他在景区捡塑料瓶卖钱，还感叹他这么小就要背负生活的压力。咱们不是还带他去吃饭，让他当咱们的小导游吗？后来我回到北京就一直资助他上学。”

“一年后我去阿坝州看他，发现他们村虽然靠近风景区但是硬件设施落后，村民生活还是十分困苦，还有很多孩子到了上学年龄无法入学。我在那里建了一所希望小学，给孩子们提供上学的机会我想你一定也会支持我的做法。从此我带领孩子们重新开始生活，我想让我们俩的人生变得不一样。

昨天希望小学组织野外实践活动，因为靠近九寨沟，我们打算去那里采风。一路上孩子们唱儿歌，讲故事，嬉笑打闹，有一瞬间我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很多，我把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想等到晚上讲给你听。

没想到我们会遇到地震，孩子们都慌了，我看到前边有一片开阔的空地，就想带他们先去那边，我抱着较小的孩子七娃带着大点的孩子往那跑。当我安置好一批孩子，赶回去的时候，余震使山上的碎石滚落下来砸向七娃，我冲过去推开七娃，还没来得及跑开，就已经被落石砸中。

我不能让七娃受伤，他是你看着长大的，就像你亲弟弟一样。如果他有意外，你一定会伤心，我不想让你伤心。”

“你怎么这么傻。”我不知道如果余生没有救七娃我会不会难过，我只知道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我做不到亲眼看着我重视的人去死。

“还得感谢七娃，是他帮助我们重逢。喜宝，我……”

“嗯？”他叫我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特别害怕他下一句告诉我的是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我希望他结婚，因为不想看他孤独终老无人陪，我又不希望他结婚，因为陪他到老的不是我。

“我不想喝孟婆汤。”我心中竟然有点儿开心，幸好不是那句话。“我想记住和你在一起的一点一滴，我想记住你的笑脸你的温度，我们这辈子爱的太短了，我的余生你还没有多指教，我真的不想放弃你。”余生有些哽咽，可是我们来生在一起的几率几乎为零。

“喜宝，我从来没有求你做过什么事，这次算我求你了，求你别让我喝汤，我不想忘记你。”

“好，反正你是我送走的第一千位亡者，我已经有机会投胎了，你先去那边等我，我投完胎就去找你。”余生，请原谅我将又一次抛弃你，我想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前生记忆可能会给你带来负担，但你一定要好好生活，把我的那份儿也活出来。

“好，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我看着余生的背影，笑着笑着就流出了泪，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我只想完成他最后的愿望，让他快乐，哪怕只有一时。

余生，不能请你多指教了。

（五）

号外号外：孟婆触犯冥法，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