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总觉得很苦,以至于我常常在清晨醒来,心头就一阵苦闷。凌晨四点半,太阳就从地平线爬起来,带着霞光巡视草原。四下草丛里传来夏虫的私语,因为音调不同,不至于淹没在帐篷里的呼噜声中。
在一片树木的掩映中,是整齐划一的四合院式帐篷。我起的早,就索性在附近散起步来。树影斑驳,思绪万千,晨起的微风和煦,无端地让我陷入记忆的碎片当中。
三年前的夏天,毕业离校,任职报道。那时候还分不清“愿望”和“现实”。刚毕业的学生,“愿望”都是大医院,好导师,设备先进,现代管理;“现实”却是小诊所,混日子,设备瘫痪,管理野蛮。刚到单位的新人,“愿望”都是给同事和领导留下好印象,即使这样的环境与想象中的差距是那么大;“现实”却是周围人都不想干工作,大家都会过来说服你好好干工作。“愿望”是同事朋友能够互相尊重互相帮助,“现实”是每个人都在这个队伍里憧憬过,失望过,伤心过,最后选择不再相信别人。那是个懵懂的夏天,挣扎着逃脱,挣扎着去爱,挣扎着追赶。愿望好像无法立刻实现,现实肯定没法立马改变。
两年前的夏天,岗培无望,首次驻训。那个夏天,我拼尽了全力想去证明一件事:我能不能当个医生?而验证这件事的方法,就是能否取得执业医师资格证。三个月的野外生活,外面酷热难耐,晚上执勤站岗,白天门诊值班,我想过放弃,我想过别这么折腾自己,其实最耗费心力的不是看书复习本身,而是决心把三个月的复习计划按部就班地完成,保质保量的完成,每一天激励我的,正是这苦闷的夏天,是每天的日出日落,每天的朝霞晚霞,每天的蚊虫叮咬。当这个目标达成后,我的新目标就是考研,同时,这个夏天我瘦了10斤,身体的灵活性和控制力都在逐步提高。只是,夏天再也没有缤纷多彩的生活,有的只是绿树掩映,草原海青。
一年前的夏天,改头换面,何去何从。角色的转变,有的是横向转变,有的是对立转变。那个夏天,我从一名被管理者成了管理机构中的一员。很多人觉得我是放弃了走技术,转而投入到行政岗位上去,其实我只是想知道,究竟行政岗位的人每天在做什么?逐渐地发现岗位的秘密,逐渐地揭开机构运行机制的面纱,“团队”、“群体”、“合作”、“程序正义”这些概念也逐渐澄清。只是,看书的时间越来越少,健身的心思越来越弱,甚至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今年夏天,刚好三年,有的同学考研回到了学校,有的同学复员回归了地方,有的同学结婚过起了自己的日子,有的同学挣扎着期待着改变。五月底,一个朋友和我分享了关于他自己的故事,把他自己发现的一些重要“概念”讲给我听,让我十分受益。我们一起聊天聊了三天,一年以来的思索,苦闷,试探,都在谈话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想起李笑来经常提到的,“你并不孤独”。在人生重要问题上,在世界观,价值观上,我们都或多或少有过思考,但是很少有人能够清楚地表达,认真地比较,简练地总结。
等待一个坏的结果,内心焦虑的,是它到底会有多坏,如果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反而焦虑也会减轻。等待一个好的结果,内心焦虑的,是它是不是真的,如果也做好最坏的打算,焦虑也会减轻,兴奋也会减轻,最后的效果就算是平常心吧。
人是需要独处的,我是指有效地独处,反思和回顾,总结和展望,让灵魂始终轻装上路,让脑子始终控制着脑子。人事涉猎太深,容易受到他人的影响,或多或少偏离适合自己的方向,所以人与人,用不着比较太多。读书时间太长,容易受到书本影响,或多或少执念于自己的方向,所以读归读,最后还是要爬出来。四季在变化,万物在适应。不断地调整自己,避免环境随意的反向塑造,避免他人随意的互相影响,适度警惕,才是一个人最好的状态。
苦闷的时候,失意的时候,很庆幸总有一些朋友在身边,总会遇见好兄弟在眼前。但是自己的困境最终也只能由自己来解决,哭过笑过,拥有过失去过,绝望过,放弃过。面试的时候考官问我:你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是什么?我说,我很开朗,特别能吃苦。后来和别人说起,大家都笑,说你很会说话啊。其实我自己知道,我的开朗是最绝望的时候笑给自己看的,我特别能吃苦,不是因为我喜欢吃苦,是因为我逃不开,避不了,只能去忍耐。
感谢生命际遇和善意相助,感恩挫折打击和困难重重。今年夏天,终于可以这样落幕:夏苦以后,金秋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