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在家里烫火锅。
电火锅里的红汤锅底已汹涌翻滚,浓郁的火锅香味弥漫整个房间,直往鼻腔里钻。
因为是周末,可以慢慢吃,所以虽然只有三个人,我仍然准备了吊龙、耙牛肉、肥牛、带皮牛肉、香菜丸子等十来个外卖荤菜,又自己准备了金针菇、虫草花、圆蘑菇、花菜、儿菜等素菜。
看着摆满茶几的菜品,还有一边一个小板凳坐好的猫爹和女儿,火锅的味道里就有了幸福的成分。
还差一个小板凳,我正要把沙发拖近一点,猫爹说还有板凳。他从屋角的一个帆布大提包里掏出一把户外椅子打开,摆在茶几旁。嘿,坐上去正合适,还挺舒服的。猫爹什么时候买的?看样子,帆布包里应该是一整套的户外桌椅。
脑海里突然浮起小时候关于板凳的记忆。
那时我才几岁,小姨刚结婚,我和父母一起到小姨家去。小姨和小姨父住的房子很破旧,房顶上的草倒是厚实,应该是才翻过,但泥巴敷的黄泥墙壁坑坑洼洼的,有好多裂开的缝。有的缝还很宽,手都能伸进去。听父母说,小姨父才从部队转业,家里并没有给他分房子,他和小姨结婚没有地方住,村里才把一处废弃不要的破房子给他们栖身。
房子很破,屋子里是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三间屋子,一间是卧室,只有一张床;一间是厨房,除了一个灶台、一口水缸和一挑水桶,就只有灶台前的一堆柴禾了。还有一间堂屋,连饭桌也没有,屋里沿墙根放了几个齐腿高瓦缸,还有两副箩筐。
到了吃饭的时候,小姨父把三口瓦缸搬到屋中央挨在一起,又在上面放一个大圆簸箕,就是“饭桌”了。把剩下的瓦缸倒扣过来就是“圆凳”。这“圆凳”太高,我坐上去不方便,小姨就把一只箩筐倒扣过来,这就是我的“方凳”。
那时候我只觉得新鲜又好玩,现在想起却全是心疼与心酸。
这就是小姨嫁的人家,这就是小姨最初的家。
就是这样的一个家,在十几年后,盖起了全村最漂亮的楼房。可是,有了楼房,有了桌椅板凳的家就幸福了吗?吃苦耐劳的小姨十几年如一日地忙里忙外,耕田种地操持家务养育子女,最后得到的是“你哪里都没有她好”。我的小姨,要强了一辈子的小姨,直到我上班了还给我买高粱怡糖的小姨,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竟喝下了一整瓶农药……那一年,小姨还差几天满四十岁。
小姨走了,留下了马上要中考的表妹和才初一的表弟。也把漂亮的楼房和可观的积蓄留给了那个“什么都比她好”的“她”。
我没有去参加小姨的葬礼,因为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我想去大闹一场。我比谁都清楚小姨最后的痛苦与绝望,她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可我却没有及时发现小姨的念头,更没能劝住她。我恨自己的迟钝与无能!
这么多年过去了,表妹表弟都已成家立业,我却再也没有去过小姨曾经的那个“家”。因为那里早已没有了把箩筐倒过来给我当板凳的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