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喜欢寺庙,尤其沉迷那些香火不旺,游人不多,安静清丽,能够听到流水鸟鸣的寺院。
北京清静的寺院想来不多,或许因为激增的人口,寺院除却烧香祈愿的功能外,早已变为闲暇游览消遣之地,高涨的门票、昂贵的茶室、拥挤的停车场。寺院如今成为城市人逃离水泥房子的另一去处,当然,我对寺院的接触也起于这样的因由。
我的外婆在心中有虔诚的信仰,她在世时我不懂,她去世了,我很羡慕。外婆在北京生活的几年,一有时间父亲就会带我们和外婆一起去寺院,那时候我好像还不到18岁,而妹妹的个头只到我的腰部。父亲在各个寺院里寻找历史故事,给我们讲解,我们也许并没有认真听,所以现在大多记不清了。可寺庙的有趣至今令人回味:那时候云居寺的石刻大藏经还可以近距离欣赏,戒台寺的戒坛没有夸张累赘的装饰朴素庄重,大觉寺西院错落的石山上藤椅热茶普通人就能消费,红螺寺的竹林人一经过便簌簌作响美妙异常……
外婆在各个寺院探寻的东西,在我心中留下了疑问:她在找什么?她信仰佛祖,尊重生命,为人慈悲,真是在她离开后,我才体会到老人身上眼里透出的慈悲。外婆从不大声说话,从未听她对任何人有过怨言和抱怨,她为人平淡而留有距离,有着多年积累下的生命的智慧。
每每进入一间寺庙,外婆就会在每一尊佛像前跪拜,年逾七旬,瘦小缓慢,旁若无人的安定和执着。我曾经想当然的以为外婆在祈求菩萨的保佑,愿家人身体安康、事业顺利等等,于是我也时常学着她的样子,像模像样的拜上三拜,心里许下某个愿望,某个终归要靠双手搭建,却仍期盼幸运降临的愿望。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想当然了,自从外婆去世前身体状态极差,仍要求住进寺院里度过最后的时间开始,我慢慢能够理解在她身上发生的寻找究竟为何物了。那段时间,老人的跪拜渐渐体现出一种修行的姿态,小时候的我看不懂,如今的模糊领悟竟给心中以沉重的冲击。老人诉说自己的一言一行,或思索不足之处、或反观可行之果,当我发现愿望也许从来不曾是老人信仰中的内容时,我才真正理解有信仰之人的幸福之处。没有痴念的束缚,放下迷惘的寄托,关切个人言行的进退,以此保持心与灵的清醒,或许是老人、是父亲、也是我自己该寻的路。
现在,你已经22周,我没有胖,而你一直在长大。身边的人已经可以轻松的看到我的肚子,好奇肚子里的你,我比他们幸运,能够第一时间和你互动。
上周,我们一起去了法海寺,我很享受,也很庆幸带你一起去。模式口的狭窄阻挡了猎奇的游人,当天的蒙蒙细雨沁着凉爽,向大雄宝殿行进的石阶让我着实费了些体力,心里也在感叹带着五个多月的你活动已经不那么自如。小小的寺院安静迷人,两棵百年白皮松遒劲有力,在大雄宝殿前的长椅上,听着同行的友人讲着老北京、老寺院的故事与传说,时不时你在肚子里制造轻重不一的动静,心里遍布的都是满足。
我们一起看了法海寺的壁画,我相信我能够看到听到感受到的,你也一定有同样的情绪和记忆,那不到一小时在黑暗中与历史、艺术、建筑、宗教激烈的碰撞,值得反复回味。法海寺壁画为了能够长久的保存,大殿内没有一点自然光源,全部封闭黑暗,每位参观者手执一个手电,跟随讲解员一副一副壁画欣赏。光线的局限,我们不能看到整面墙的绚丽和壮观,可是逐点汇聚的精彩,也是平日里难得的体验。600多年时间的洗礼,画中人物、动物、景致依旧,观音像慈悲的神态,加之仅有的微弱光源,更突出了壁画所营造的庄重神秘氛围。600多年前画师们精湛的技艺,正是在黑暗状态下,一点一滴细微观察才能够领略一二。法海寺的壁画拥有皇家寺院才能够使用的画工,纯天然不易褪色的颜料,写实立体的绘画风格。更难得的,还是与众不同的参观感受,当厚实的大殿墙壁隔离了户外的噪音、黑暗的四周环境缩小了视野范围、柔软的地毯降低了人声,留给我们的,只有难以言说的震撼和近似穿越的灵魂体验。在600多年的时空交错中,法海寺外的混沌世界经历皇朝更迭,寺内的执着之人静静的守护着一方净土。
22周你的记忆里加入了这一次神奇的经历,我们还会继续行走寺庙,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这一与众不同的空间,细细倾听山中鸟鸣、林中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