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婆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离世了,至于是什么原因,年幼的我也不敢向大人们问起,只是在大人们的闲谈中,听出了太婆是被火烧死的。于是,只留下太公独自一人。
从我有记忆时起,太公就已经是满脸皱纹了。
那时他还能自己一个人背着柴刀,到山上砍柴。他的身体很硬朗,干起农活来还很是起劲。太公种了很多的绿豆,小的时候我们几个孩子,在奶奶的召集下比赛剥豆,每人面前放一个小玻璃杯看谁先剥满一杯,就奖励一颗带核的糖,酸酸的很好吃。
太公的饭是放在铁锅里煮的,用柴火慢慢煮熟,我们一群人还会缠着他要锅底的饭吃。闲时他会给我说书、讲故事,什么《薛刚反唐》、《宰相小刚罗》等等,给我们将他那个年代的历史,印象颇深的是60年的大饥荒,那时候大家没有东西吃,只能吃树叶、野菜,有的人饿的实在没有办法,吃了观音土,活生生胀死了。讲到这些时,太公的眼神暗淡,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过了许久才平静。这些东西我在后来的历史书上才了解到,当时只是以为太公为了吓我们胡乱编造的,而这些都是他的亲生经历。
太公九十大寿那年,亲戚朋友都来为你祝寿,厅堂上挂着写着“寿山福海”四个大字的牌匾。寿席摆了好几大桌,祝寿的鞭炮一阵接着一阵一直响到中午。早就计划好在这时照张全家福,由于大家的忙碌终还是没照成,谁也明白这次没照,以后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后来太公开始说起了糊涂话,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身体也开始变差了,家里人都让他别去干活了。有一次村里人说他倒在了田里,等我和爷爷赶过去时,发现太公在田里挣扎着,满脸是泥土。还有一次,太公提着中秋饼硬是要去邻村见一个人,说他在那里等他,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劝回来。
那是3月11日的清晨,我在空间的动态中看到了他离去的消息。一瞬间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这说不出的难受伴随着我,一直持续了几天。那晚我梦见了自己回到了老家为你送葬,梦中一切是那么模糊,我奋力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只是耳旁回荡着大人们的声音。
其实对于太公的离去大家心里已有准备,而当时大人们在谈论时我却没有放在心上,没有去多想。毕竟人老了,过一天就少一天,而那一天总要到来,是谁也无法改变的。可尽管如此我总觉得一切来的突然,心里的难受终无法散去。
过年时我们一大家坐在一起晒着太阳,聊着天。太公当时还像小孩子一样对我们说:“核桃露要一天两瓶,这样才有效。”还嘱咐我们要拿布把他的核桃露盖上,不然会被别人偷走,使得大家一阵大笑。都说老人经不起摔,那天太公在晒太阳时摔了一跤,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扶起你,那时我不在场是听大人说的。后来你因脚痛就一直躺在床上,过了几天你又摔了,是在房间里摔得。这次是小森跑上来叫我,我们把你扶到了床上,你一直呻吟着脚痛,我们却无可奈何。那天下午大人们就送你去医院看脚,听他们讲你检查下来没什么大毛病,只是血管有点收缩,毕竟到了那么大岁数这也是正常。过了两天后我来看你,状况不错,嘴里还吧唧吧唧的咬着东西。一周后,我回了学校。也就在我回校的第四天我看到了你离去的消息,我本以为暑假时还能看到你,没想到再也不能了。
冬天有太阳时,太公总是坐在墙角那里一晒就是一整天。有几次我想偷偷拍几张照片,有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有时是被其他事情冲了,我一直以为有机会拍完这张照片的,不曾想却再也没有机会了。至今手机上没有一张他的照片,而太公只是存在于在我的记忆里,可总有一天记忆是会淡忘消失的。
世事总是变化无常,早晨生根发芽,夜里干枯收割,有些事情会突然地让你手足无措。有时候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虚惊一场”。
当有些事情只存在你的记忆里时,这也意味着你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