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一殿阎罗

整齐划一的恭贺声如潮水般汹涌，将年轻的帝王惊的一愣，他以为诸鬼恭迎之人在自己的身后，诧异的转身，却发现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

身后无人，莫不是？

如今身在阴间，而不是熟悉的阳间，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诡异，令这位曾经主宰八荒的大帝也有些茫然。

但面容依旧淡然，他静静的站在原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在牛头马面向着容瑾下跪之时，束缚着他的沉重的枷锁还有那条粗大的铁链都悄无声息的，化作一阵血雾随风消散。

帝王双手垂下，神色古井无波，即使他看到了，一缕血色的雾气，在即将消散之际却缓缓的渗入了他的胸口。

眉心一蹙，复归平淡。

前方，酆都城中，涌出近万鬼差，为首十人，方冠玄袍，其上金纹绣龙，长髯及胸，虽神色各异，但均一副帝王之象。

"天齐仁圣，北阴酆都；阎罗出行，百鬼回避。"黑白无常俯身跪拜着，忽仰首唱一个长诺，"恭迎十殿阎罗！"

"一殿曰秦广，司掌人间寿夭生死，统管凶吉。"

"二殿曰楚江，司掌活大地狱。"

"三殿曰宋帝，司掌黑绳大地狱。"

"四殿曰五官，司掌合大地狱。"

"五殿曰阎罗，司掌叫唤大地狱。"

"六殿曰卞城，司掌大叫唤大地狱及枉死城。"

"七殿曰泰山，司掌热闹地狱。"

"八殿曰都市，司掌大热闹大地狱。"

"九殿曰平等，司掌铁网阿鼻地狱。"

"十殿曰轮转，司掌各殿解到鬼魂，区别善恶，核定等级，发往投生。"

"恭迎十殿阎罗！"近万鬼差齐声呼喝，其声震酆都。

十殿阎罗脚踏步云靴，紫簪束金冠，踏着无数的恭贺来到容瑾身前，神色淡然。

年轻的帝王轻垂眼帘，神色亦淡然。

垂在身侧的左手，尾指一颤即息。

十殿阎罗也不说话，在容瑾身前负手而立，就那么默默的注视着来自人间的帝王，虬目含压，不怒自威。

容瑾垂手，静静平视，眸中深潭古井无波。

"哈哈，好！果然不愧为我地府的第十一位阎罗！"十殿阎王中一人越步而出，哈哈一声长笑，神色看似愉悦。

其人面若黑炭，竖眉若刀，星目龙准，长鬓美须，其嘴唇略厚，呈暗紫色，眉心一点炽金星芒，一身正气凛然不可侵犯。

默然片刻，人间的帝王对着阴界的君主躬身行礼，九世以来第一次的君臣礼，"人间大梁帝王容瑾见过诸殿阎罗。"

礼毕，他接着又对为首那黑面阎罗施了一礼，行的是晚辈礼，"见过五殿阎罗王！"

黑面阎罗王捋须额首，神色满意，他向着容瑾拂袖一挥，玄色雾气笼罩容瑾周身，那雾仿佛有灵气一般，甫一接触便发出"哧哧"声响，向着帝王腐蚀而来。

年轻的帝王看也不看那黑雾一眼，依旧垂手而立，默默垂下眼帘。

诸殿阎罗见此，不由纷纷点头，露出赞叹之色。

六殿卞城王负手而立，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血玉扳指，神色似悲似喜，转瞬即逝，眼底却有光华流转。

玄雾刹那凝聚，帝王完好无损。

原本有些破旧的炽金龙袍被腐蚀消散，玄色雾气凝聚成一件帝王长袍，玄色素缟，金龙缭绕。

容瑾原本散乱的长发被一座炽金王冠束起，剑眉星目；经过玄雾的洗礼，他灰暗苍白的脸色也仿佛红润了几分，鼻梁高挺，薄唇若锋。

好一副堂堂帝王相！

年轻的帝王欲再次施礼致谢，却被黑面阎罗一把搀住，他朗笑道，"莫要再施此大礼了，虽还未有大祭，但你此时之身份，已与我等相当。"

顿一顿，阎罗王神色庄重起来，他黑面一正，虬目中隐隐泛出神光，对着容瑾道，"且不论人间大能，九天仙佛，在我阴曹地府中，当得起你一全礼的，唯有两人而已。"

容瑾静静聆听，诸殿阎罗均是一副尊敬之色。

顿了许久，阎罗王收敛神色，他摇了摇头，对着容瑾微微一笑道，"罢了罢了，日后你自然便会知晓，我多说亦无益。"

"容瑾在此先谢过诸殿阎罗。"年轻的帝王并没有对此追根究底，他向着十殿阎罗微一倾身，揖手致谢之后转而问道，"敢问诸王，瑾不过人间一凡子，因家国之祸死于非命，如今初入阴曹，何德何能当得起此般重任？"

"还请诸殿阎罗三思。"帝王揖手长叹。

"哈哈，瑾贤弟真乃贤人也。"阎罗王感叹一声，抚掌大笑，"阎罗之位，百仙赞叹，万鬼觊觎，何曾有推辞之说？"

黑面阎罗赞叹数声，接着黑脸一正，肃然道，"瑾贤弟，你转生九世，皆为帝王之身，此般境遇，万载难求！"

"此乃天赐，非人力可为也。"阎罗王捋须，黑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如今你功德圆满，来我阴曹，以你九世帝王之尊，自然不能屈居我等之下。"

"阎君……"帝王还待推辞，却被黑面阎罗生生打断，"好了，莫要再推辞了，且随我等去往酆都，待十年之后鬼门大祭，我与你要来那阎罗令，便正式为你敕王封疆。"

"此事已定，随我恭贺我冥殿第十一位阎罗。"不等容瑾回答，黑面阎罗便已将此事敲定，连一丝反悔的余地都不给容瑾，他回首扫了一眼诸殿阎罗，黑面蕴威。

"天齐仁圣，北阴酆都；恭贺十一殿阎罗。"黑面阎罗王揖手。

"恭贺十一殿阎罗。"其余诸殿阎罗亦揖手恭贺。

其中，几人赞叹感慨，几人处之淡然，又几人冷笑嘲弄？

年轻的帝王似无奈，又好似有几分欢喜，亦捋袖揖手，"诺。"

眼帘垂下，遮掩凶光。

"恭贺十一殿阎罗。"黑白无常揖首叩拜。

"恭贺十一殿阎罗。"牛头马面垂首，高举炽金大戟，嘶声震天。

"恭贺十一殿阎罗。"数万鬼差、酆都城四方十万鬼军同时叩首，庆贺声直震苍穹，墨色的穹天一阵阵翻涌。

九幽缈缈，风云翻滚，仿佛被这巨大的声音震动，墨色的流云渐渐汇聚，几乎将那酆都鬼城笼罩在一片"纯黑"之中。

阎罗王为首，一行十一人踏着众人的呼喝，无视风云的异象，向着酆都鬼城而行。

九道天雷，划落天际，划破九幽，落在酆都鬼城四方，刹那的光明，将整个幽冥鬼蜮照亮。

炽烈的九道天雷，仿佛九根雷电的天柱，连接阴间的光与暗，将十一殿阎罗的面容映得明明暗暗。

轰隆隆的震天雷鸣，昭示着九幽深处的惊怒。

"菩萨，您无法。"雷电的光映得阎罗王的黑面格外阴森，惊天的雷吼掩不住阎王的铿锵之语，"罢了吧。"

时间慢慢流逝，天雷曜世，万鬼噤声。

阎罗静静凝视墨色穹天。

墨色流云漫漫散去，接连天地的雷柱，带着不甘的嘶吼，咆哮着渐渐黯淡。

"呼。"诸殿阎罗皆是长长出了一口气。

"哎。"阎罗王黑面低沉，一叹而行，"我等且往罢。"

天雷黯淡，诸殿阎罗踏着雷吼返回酆都。

"天齐仁圣，北阴酆都；十殿……"黑白无常的唱诺还在遥遥回荡，却被刹那奔腾的嘶吼打断。

在容瑾踏入丹朱鬼门的那一刻，原本黯淡的天雷刹那大亮，咆哮着汇为一道，炽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天雷的怒吼与非人的嘶吼混杂，分不甚清。

黑暗幽冥，玄雾血雨，炽金雷电缭绕中，一道身影缓缓消散。

墨色的天穹，天降下血雨，却浇不灭九幽的雷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