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回路转不见君

严书墨再见到李梦超的时候,是在烟台的大雪中,大雪纷飞,他就这样看着他在他面前走过,始终没有回头注意到他。不禁悲从中来,眼泪附在眼睛上,结成了一层薄霜。他就这样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终究,没有追上去,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他是专程过来找李梦超的,可能是离别的时候久了,他急切的想见他一面,可是,谁都没有料到,再见到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严书墨第二天就买了回京的火车票,他只当是离开了李梦超所在的地方,他的心会慢慢平静下来,可是,他的心却一直在隐隐作痛。

这天夜里,严书墨做了一个梦,他又梦到他和他初见的那一天,春寒犹在,阳光却也正好。

严书墨初见李梦超时,严书墨大二,而李梦超大一,他们是在一场社团的定向越野比赛中遇见的,初见时的李梦超,只穿了一件普通的夹克衫,扔进人群中就找不到的那种,似乎也并没有给严书墨留下太多印象,他们唯一的交集,或许也就是比赛完了,社团聚餐在一张桌子上打的几盘斗地主了。活动结束后,他们坐上了公交车,严书墨回了园艺学院所在的西校区,而李梦超,回了大一所在的东校区。

两个生活中偶有交集的人,在交点相遇,相交后又各奔东西,这应该是严书墨和李梦超命定的命运轨迹,他们,也理当顺着这个轨迹走下去。

怎料,造化弄人,天意无常。

早在一周前,严书墨就报名了登山社的清明节的拉练,谁又知道,这次拉练,可能要改变严书墨和李梦超的半生。那一年的清明,风不调雨不顺,本应当是阳光明媚的北京,却下了好大一场雪,不过,雪虽然大,但是,原本预定的清明节拉练,还是要照常举行,按理说,这种拉练,对严书墨而言,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好说歹说,他也是参加过几次类似活动的老人了,但是,多了这场雪,就偏偏多了不少不确定因素,加之活动开始的前一天,严书墨肝实验报告到深夜,第二天早上,原定五点起床的他,偏偏在闹钟都响到五点十五才匆匆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结果,等他上了社团的公交车,他才是傻了眼,他穿的鞋,是一双平地的跑步鞋,根本不适合登山。更何况,这山上雪虽停,但是,积雪未消,怕是不容易上去了。

等到车到了山脚下,严书墨自己,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该登的山,总是得登的,那场登山路,严书墨可谓是有苦说不出,走一步滑一下,走十步滑一跤,队伍因为他,断了好几次,前后都有人对他抱怨不停,就在这时候,本来在队伍最前面的李梦超却回了头。

李梦超兴许是发现了这里的状况,回头看时,正看到严书墨摔倒,他忙将一个队长叫到队伍最前方,自己,三步两步踩着山石来到队伍中间,伸手拽起了严书墨,随后,给了他一根登山杖,又到前面带队去了。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李梦超可能觉得这是他该做的,但是,严书墨心里却一阵抽痛,一张脸和记忆深处的容颜重合,恍惚间,他好像忆起了故人,明知,这非是故人。

后来的路途,也就顺畅多了,严书墨虽然还是脚下不稳,但终究是没有再摔跤,跟着队伍,平安的到达了露营的目的地。

露营的目的地有很多花,梅花,李花,还有一些不常见的野花野树,虽然被雪压着,却也别有一番韵味,严书墨本来就是园艺专业,看见这个景色,自然是热情的向学弟学妹们介绍这些植物,不一会儿,他身旁就聚集了一群喜爱这些的学弟学妹。

“看,这是梨花,蔷薇科苹果亚科,这个是李花,蔷薇科桃亚科,这个是山茶,这个是吊竹梅,这个是梅花,这个是......”

他和学弟学妹们聊得热火朝天,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眼角的余光,正瞥见了李梦超,一个人坐在那里,在收拾自己的鞋子。

“好啦,都介绍完了,你们快去准备晚饭吧。”打发完学弟学妹,他径直来到了李梦超身边,这才发现,李梦超的鞋袜,已经完全被雪水湿透了,那双脚,在湿鞋里走了整整一天,已经被泡坏了。

“你没有多余的袜子。”严书墨试探性的问了这么一句。

“嗯,早上起来的早,没有带。”

“唉。”严书墨叹了一口长气,从包里翻出了一双厚袜子,递给了他,李梦超回了一声谢谢,穿上了袜子,又去弄他自己的事情了。

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已经扎下了根,但是,他却浑然不知。

那天晚上,露营分为三组做饭,严书墨所在的c组,可以说是高手云集,一会儿,就把c组的晚饭弄齐了,反观李梦超所在的A组,忙活了好久,还没有把晚饭弄到台面上。

“来,李梦超,来我们组吃晚饭了。”严书墨招呼着,把李梦超叫了过来,就这样,李梦超和C组一起吃了晚饭,吃饭的时候,严书墨一直心不在焉,时不时瞥一眼李梦超,只是,李梦超终究没有明白。

到了下山的时候,严书墨经常抬头望望前面的李梦超,他一直在队头,偶尔拉一下体力不支的女生,或者是回头巡视队伍,好几次,他的眼睛差点对上严书墨的眼睛,严书墨忙低下头,继续赶路,下山的路虽然比上山的路还要难走一些,但是,有一个人在前面引路,仿佛也不觉得艰难了。

后来,回了学校,还了装备,露营小队的人一起去吃饭,吃饭的过程中,有人提出玩真心话大冒险,玩了几轮,最终轮到了严书墨,当他抽到了真心话,别人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的时候,他摇了摇头,别人又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他又摇了摇头,但是看见对面坐的李梦超的时候,他又轻微的点了点头,旁人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但是,这点小动作,却被李梦超尽收眼底。

登山社暑期有一个外出西藏调研的活动,严书墨本无心参加,可是,这天,他却收到了李梦超的消息。

“喂,暑期西藏科考去不去。”

“不怎么想去,你呢,去吗?”

“我当然要去了,你确定不去?”

“那,我想想吧。”

后来,严书墨终于狠下心来,提交了报名表,报名了西藏科考。

最终,是落花有了意,并不知流水有情否。

西藏科考的选拔,历年都是异常艰难的,第一项,就是体侧,体侧中,有一个10000米长跑,严书墨以前最多跑过2000米,这10000米长跑,难度可想而知,他虽然每天坚持长跑,最终,也没能突破10000米。

终于,轮到了体侧的那一天,发令枪响,严书墨就拼了命的往前跑,一圈,两圈,三圈......就这样跑了好多圈,突然,他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在他晕过去最后一点意识,是耳边风声呼啸,一双手,把他一把拽了起来。

待到他醒来时,已经被转移到了阴凉的地方,李梦超坐在他身边,身边还放着一杯淡盐水,李梦超看着严书墨醒了,忙把水端到他身边:“你醒了,来,喝了,你说你跑那么拼命干什么?”

后来的话,严书墨没有听到,他兴许是太累了,喝完那杯水后,就又靠在李梦超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体侧轮到六月,还有一个补测,因此严书墨并不着急体侧的事情,体侧完了之后,是五一假期,五一的时候,社团又有一个拉练,严书墨是汉文化协会的社长,要和学生会一起,准备五四晚会的节目,拉练自是没去,李梦超和登山社的其他人,则去拉练了。

这天下午,严书墨正在汉文化协会社办排舞,突然听到隔壁登山社社办一阵骚动,他隔墙细听,才听得说五一拉练的队伍走错了路,又用完了物资,要社团紧急派人去搜救,严书墨的脑袋里翁地一声,像是开了一个交响乐团,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和自己社团的副社交代几句,就前去加入了登山队搜救的队伍。

登山队上山找了好半天,才找到李梦超他们,李梦超此刻崴了一只脚,走不了路,也就下不了山,严书墨见状,忙将李梦超,背了起来,下山的路,虽然不好走,但是,严书墨虽然走的不安稳,却把李梦超护地四平八稳。一行人就这样,跌跌撞撞的下了山。

下了山后,严书墨和李梦超的关系,更加亲密无间了起来,他们时常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也能嬉笑玩闹,李梦超买了水,会特地来汉文化协会的社办给练舞的他带一瓶,汉文化社团有了福利,严书墨也会单独给他留一份,虽然也就不过是西瓜,笔记本什么的小东西,但是,却也能体现出两个人彼此的心意。

若是岁月静好,停留此间,便是天公作美,却怎料,岁月无声,天意无常。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他,渐渐的疏远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几个社团盛传“汉文化协会社长的小男友”、“登山社领队的男朋友”等等之类的话,让他开始厌烦,开始害怕,可是,他却浑然不觉,还是待他一如往昔。

李梦超渐渐的,不再出现在严书墨的视线中,他开始和自己的兄弟一起去登山,去网吧,却少有叫上他的时候,后来,严书墨也察觉到了一点什么,他开始把自己丢在植物学的实验室中,与要研究的花草为伍,只是,每天夜里,他会拿出精心准备的小本子,把他与他的故事,一遍又一遍的写,写的结局,无一不是皆大欢喜。

参加科考的补测,在六月开始,选取前六名参加科考,严书墨早已经放了平常心,跑在了第六名,可是,当他看见旁边加油助威的李梦超,在看到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的第七名的时候,慢慢放缓了脚步,任由第七名超过了他......

李梦超所在的校区,第二年,就要从北京搬去烟台,他搬离北京的那天晚上,有朋友劝严书墨,好歹去送送,严书墨答应了,可是,当他看见李梦超和他所谓的三个好兄弟肩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他最终还是退却了,打了辆出租车,回到了自己所在的西校区。

或许,他和他,终究不是一路的人。

后来,严书墨把一首名为《叙世》的歌,听了不知道多少遍,每每听到其中的,“芙蓉对镜簪三两朵,温酒已在路上煨热,他为赴荣华怎会来喝,她还难择今日浓妆淡抹......谁还记得谁能一笑而过.......十年来成全春闺梦一场,却落得个玉损消香。”的时候,泪水,都会湿了眼眶。

后来,有烟台校区的学生会会长听到了这个事情,恰巧这个会长和严书墨关系甚密,便问他,要不要给他在学生会穿点小鞋,严书墨有那一瞬间狠下了心来,可是,最后却只回了三个字“算了吧”。

而今,北京几年都没有下过雪了,严书墨的梦里,却日日飘雪,只是,漫天飞雪里,再没有当年,陪他一起走过雪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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