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好友,经常向我们抱怨她那木讷丈夫带给她的种种失望与愤懑,说到痛处,居然泪如雨下,弄得朋友们也义愤填膺。我递纸巾给她,告诉她:“哭完了吗?发泄得怎样了?就这样的问题,比起那些养小三、聚赌醉酒彻夜不归等问题,真是小事一桩!你要么走,要么留!怎么留?自己找乐子!“
婚姻的过程从来不是寻找知音,纵然你有一百个想离婚的念头,但却总有一千个理由让你选择继续坚持。在婚姻中寻找除婚姻外更为广阔的自我价值,是让婚姻持续更新的绵延动力。)
(以下内容根据朋友叙述扩展创作,发布经其允许。)
我家有个冷漠先生,他是我的丈夫。
为什么如此称呼他?我想,任何基于事实的判断,总能在现实中时时刻刻得到印证。
和他出门,永远是他在前,你在后,当你追上他,试图通过谈话维持一致步调,放心,他不会有过多的话和你谈,几步之后,他再次将你甩到三步开外距离,除非你意外摔倒并且发出巨大声响,否则他不会回头看你;
换上新衣、顶着精致妆容兴奋地问他:“嘿,怎么样?!”他以0.5秒的速度将目光从你身上毫无焦点、礼貌地扫过后,飘过一句话:“还行”
“再看一下!”
“就那样”
“你怎么这样?!”
“…….”
通常这时结局都是:十秒后,我默默离开,感觉自己像跳梁小丑;
亲朋好友聚会,大家嗨到深处群情激昂欢腾一片时,永远有一个不动声色似乎事不关己皮笑肉不笑的冷脸很不和谐地乱入其中,破坏画风…
以上种种,如果只是个人性情差异外化的结果,基于夫妻情分,我可以总是在事后将其过滤,慢慢消化,但是,对于家人的离世,尤其是在刚知晓的那一刻,如果还是一副毫不为之动容、事外旁观的姿态,那就可以上升到薄情寡义的程度了。在一次谈话中,在谈到我外婆家的家族往事时,我不得不把之前由于怕影响他而暂未告知的外婆去世的消息告诉了他,外婆是最疼爱我的人,谈及此事,悲从中来,我眼眶红了,落下泪来。如此情境,他只是提高了些分贝问:“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我的眼泪开始大颗大颗滑落,他没有看我,挖着鼻孔,像评论电视剧一般,说“这下可好,你那几个舅舅有架可吵了。”我愤怒了,盯着他,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说的是人话吗?!”
当代中国男人对丈母娘的复杂感情及打太极式的家族情感处理模式,与几千年来中国男人对妻子娘家人等一众外戚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反感,几乎是一脉相承的,但是,我的外婆与我的丈夫本身是没有任何正面冲突与利益争斗的,她是我们共同的长辈,可是,我的丈夫,这个在外婆生前口口声声叫她“外婆”的后生,在她死后的某次谈话中,被他像评论剧中反派似的轻描淡写、甚至隔岸观火。这件事彻底激怒了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同样对其报以冷漠。
如果说,外婆过世的事激怒于我,那么接下来的事,冷漠先生几乎是让我绝望。去年夏天,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他都处在表面冷战实则战火一触即发的紧张关系中,一次我扁桃体发炎高烧至39度,待下班后家门口遇他带儿子在玩耍,我强忍头痛带儿子回家,他见我眼睛浮肿满脸通红嘴唇发白,只是疲惫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却终究不闻不问。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只感觉喉咙爆裂天旋地转,晕晕糊糊爬起来踮起脚尖想从柜子上拿药,却因无力致药箱跌落连人一起摔倒在地,婆婆见状命他赶紧送我去医院,在此期间,他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途中由于长时间堵车,未服汤药的我高烧持续并上升至40度,终于,在快到医院的路口,我喘不过气两眼一黑……然后,我就看到炽眼的白色灯管、漠然的护士的脸,听到忽远忽近医生的询问。他见我醒了,叫我喝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释然和一贯的沉默,我问他我是怎么进来的,内心期待着他也许在这种时候会对我说他吓坏了,他呼喊我,他弃车抱我狂奔,他怕我不再醒来……事实是,他没有正眼看我,很轻地说了句“不知道”,这意思分明就是:别问了!
我内心的悲凉排山倒海般袭来,难道因为前期冷战就要在高烧的病人面前说假话赢得最终胜利吗?难道对着昏厥刚醒的妻子诉说恐惧吐露真情就内心煎熬有失风范吗?我向哲人先贤寻求答案:
“对女人愈冷漠反而越能得到她的留意。”普希金说道。
“最热烈的恋爱,会有最冷漠的结局”苏格拉底回答。
“起先的冷漠,会使以后的恋爱更加热烈”莎士比亚留言。
我笑了,这些回答于鸡飞狗跳一地鸡毛的寻常夫妻而言,更像是无心的揶揄和逗趣。生活的困扰还得依靠生活本身的智慧。
1999年辽宁春晚,金牌搭档赵本山和宋丹丹合作的小品《老伴》,讲述了一对老夫妻寻常生活的片段,老头独字独句的回答让老伴心凉愤怒,在偶然翻出年轻时的情书及随后引出的诸多美好回忆中,老夫妻重新燃起对彼此的热情并意识到老来相伴并非你侬我侬,而是在情感浓缩、时光淬炼之下,双方对彼此在习性、喜好、思想等多方面最精准的把握和刚刚好的回应,就像小品中老头说的:“咱这一个字一个字的,是生活积累的精华,我说醋,就是这瓶老陈醋,我说蒜,那就是紫皮独头的,我说拍,你就得端蒜泥上来,是不是,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
我让冷漠先生和我一起看《老伴》,看完后,我很认真地问他:“上次我发烧时你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进的医院?……知道吗?我们从相恋到现在十年了。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许久,他两手扶着我的肩膀把我的脸转向他,很认真地对我说:“当时你晕过去了,我吓坏了,我呼喊你,后来我弃车抱着你狂奔,我怕你醒不过来……当时什么都没跟你说是因为我自己都还没缓过神来呢。”我泪水夺眶而出,食指摁在他的嘴唇上,叫他不要再说了,就这样,我和冷漠先生在小品演绎的生活智慧中握手言和。
一次,在窗口,看见刚下楼的公公婆婆从单元楼走出,同时出发的两人,不久便拉开一段距离,公公大步流星朝前走,似乎被他甩在身后的老婆子只是个路人,而婆婆呢,倒也自在,不紧不慢,任前面的老头子头也不回,我笑了,看着公公那近乎疾走的背影和姿态,几乎和冷漠先生一模一样。
(文章原题《冷漠先生》,文中插图为电影《傲慢与偏见》剧照,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