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母那个时代似乎已经离我而去。就如泛了黄的老照片一般,偶尔翻开,也只会觉得好看,有种淡淡的历史香味,并不想去深入。
而我却偶尔听到了一个关于曾祖母的故事。让我对那个已经逝去的长辈产生了想要见她一面的痴念。
曾祖母很美,但不是那种野性的,令人看了一眼就惊艳的美。她的美是淡淡的美,安静的美。仿若只要看她一眼,整个人都会被她的宁静所感染。而我也不例外。
曾祖母生于世家,留过洋。而送她去留洋,则是他父亲自认为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在那个中国民风尚未完全开化的年代,曾祖母留洋归来后,所作所为,则显的离经叛道。
有八张照片,是曾祖母在不同时期的。而这些照片也让我了解到了曾祖母传奇却也平淡的一生。
第一张是曾祖母留洋前拍的。
眼睛大大的,带点婴儿肥,明牙皓齿,一看就被养的很好。带着女孩儿特有的天真。我想,那或许才是曾祖母最快乐无瑕的时光吧!
第二张是曾祖母留洋时,在剑桥大学里拍的,刚好就在徐志摩写《在别康桥》那里。
那里真的和徐志摩描述的一样美。杨柳依依,波光粼粼,让人不禁想要沉醉在这柔波中,甘心做一根水草。不过更美的是曾祖母,曾祖母脸上有着女孩家特有的美。那是青春子衿,悠悠我心的美。
祖母告诉我,她的母亲,也就是曾祖母在那遇见了她一生中最挚爱的人。一段缘,一段情,一生的牵挂。也由此产生。
那是曾祖父,一个英俊的,也专情的男子。他是曾祖母的第二个丈夫。他等了曾祖母半生,也爱了一生。
他们在英国那个浪漫的国度相识相恋,一起学习,一起遨游在奥勒留的巜沉思录》、奥古斯丁的《忏悔录》、《上帝之城》里,一起探讨伏尔泰、卢梭、康德提出的社会蓝图。一起手牵手,走过剑桥小镇,越过高卢,来到巴黎圣母院,欣赏《envy》,无拘无束。累了就去欣赏《歌剧魅影》,讨论魅影究竟爱过谁?倦了就去吃世界上最好吃的蜗牛。烦了就去跳舞,直到甩掉一身的疲惫。这应该是曾祖母与曾祖父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吧!
可在美好的日子也有尽头。幸福总是那么短暂。有一天,曾祖父不见了,曾祖母怎么也找不到。
而这时曾祖母回国了。
回国,完婚。可新郎却不是曾祖父。
在深受自由、平等的思想的影响,同时和强大的爱情的鼓舞下。曾祖母这个家族中最乖、最令人放心的长女却做了长辈们最没想到的事。她悔婚了,同时她给曾祖父写了一封信,让曾祖父带她走。可这封信终是没有寄出,被她的父亲发现。当着她的面,撕毁,烧掉。并罚她在祠堂里跪了三天,思过。并一同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
三天过后,曾祖母答应了婚事,并乖巧了许多。一直到她的父亲放松了警惕。
出逃,去找曾祖父。可她刚到机场,就被家族的人找到,并带回。她的母亲打了她一巴掌,挨打的人没哭,而打人的人却哭了。她最乖的女儿,竟变成了这样。
一个月后曾祖母嫁了人,成了家。
结婚那天曾祖母哭了,因为她终究不属于她最爱的人。
第三张照片则是曾祖母的结婚照。
那上面的曾祖母瘦了,少了一份在英国时的神采,似乎只是一个美而无心的瓷娃娃。美丽却不快乐。而他身边的丈夫,却看着很高兴,因为曾祖母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子。
曾祖母的嫁妆是用火车拉去的,据说占满了一列火车。当年让整个北平的女子都羡慕不已。可曾祖母不想要,她宁愿用她的这些财富来换她心中的自由。
第四张照片是曾袓母婚后的日子。
那上面的曾祖母已为人母,并与曾祖父断了联系。她身边的丈夫,亲昵的搂着她,而曾祖母也温柔的看着她怀里的娃娃。那是一个男孩,也就是我的祖姨父。照片虽已泛黄,但我却仍能可以感到曾祖母的幸福。曾小时偶尔读过曾祖母的日记,那时候还不太理解,但现在我却能从中窥得几分奥秘。
娟秀的字迹。
上面写着:他是我的仲夏夜之梦,梦醒了我也该走了。那应该是指的曾祖父吧!那段美丽的时光,就是一场梦,美妙却凄美的梦。后面的日记上写着:他现在是我的唯一,我的梦,真实的梦。这指的是曾祖母的丈夫,那个从小就喜欢她的男子。即使他知道曾祖母逃婚,不喜欢他。他也包容了曾祖母,因为曾祖母是他的梦,从小到大的梦。从曾祖母后面日记来看,那时候的曾祖母应该是已经接受了他,并喜欢上了他。他的好,只给了曾祖母,而这份好终于也得到了曾祖母的回复,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曾祖母曾对她的好朋说:她那时是幸福的,她以为一辈子就会这样幸福下去。并忘掉曾祖父。
可似乎老天太嫉妒她的幸福,在他们的孩子五岁那年,她丧夫了。和俆志摩的死法一般,坠机。去欧洲谈生意的时候发生了。
第五张照片是曾祖母服丧期间的。
一袭白衣,如瘦了的花,风吹过,不落也会受伤。仿佛都可以看到曾祖母的神情。那是绝望的。逃婚时只是不甘,不想屈服,想要自由。而这时的曾祖母却看不见希望。如溺水的人一般,明明以为抓住一块浮木,却发现那只是一根稻草。
那以后的几年是曾祖母最黑暗的时期。感觉不到爱。好不容易爱上了丈夫,却也永远失去了他。
第六张照片是曾祖母与曾祖父重逢时照的。
在重逢,曾祖母已经是三十岁了。虽美丽,但岁月已在她身上刻上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曾祖父也如此。
或许经历过岁月的沧桑,曾祖母对曾祖父的感情在重逢那一刻,只剩下了怀念。
那年他们一起去了英国,故地重游,重新去欣赏剑桥的落日余晖,去演绎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登上比萨斜塔去看最美的风景。仿佛一切都回到了重前,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
后来,我问过祖母究竟曾祖母有没有怪过曾祖父的不辞而别。祖母柔着我的头温柔的说:有的,那么爱,却发现他有一天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时候,你怎么可能不怪呢!不难过了。
曾祖父也后来向曾祖母解释了那件事,他没有不辞而别,只是想回国与父亲商量去提亲,来迎娶曾祖母。同时也想给曾祖母一个惊喜。他一走就是半年,没想到等他回来时,曾祖母却不见了。他向同学打听,却得到的是曾祖母回国去完婚了。
他也没有娶妻,而是一直在等曾祖母,哪怕他知道已不可能。因为他听说曾祖母的丈夫,是世界上最宠爱她的人。他也满足了。
第七张照片,是曾祖母与曾祖父婚后十年时照的。
上面的曾祖母脸上已有了细细的皱纹,曾祖父的两鬓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斑白。而他们却是幸福的,儿孙满堂,夫唱妇随,还有何求。
重逢后,他们没有立刻完婚,而是过了五年才在一起。我曾有些不解:两个如此相爱的人,为什么不立刻完婚了,何必在岁月中让两人如此的等待。而我问了姨祖父也终于明白:曾祖母那时已不是一个人,她有儿子,也就是姨祖父。她不仅想让她自已幸福,也想让自己的孩子幸福,而这一等,就花了五年,才让姨祖父真正的接受了曾祖父,接受了他的继父。同时也让整个家族接受了曾祖父。
结婚那年曾祖母三十五岁,曾祖父三十八岁,这对在最美青春年代相逢却又错过了的男女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并在曾祖母三十六岁那年有了祖母。有了一个完美的家。
第八张照片是曾祖母晚年时期拍的。曾祖母已经八十多岁了。而曾祖父也在五年前离他而去,曾祖母将曾祖父安葬在了她的第一任丈夫身旁。
照片上的曾祖母虽老,但仍有一种你若安好,我便无忧的恬淡。如曾祖母晩年的生活一般。没事的时候就听听戏,写写字,或者是整理她与曾祖父一起收集的文章,诗集。或者是教孙儿们读书,写字。感受这种简单却真实的幸福。哪怕这辈子最爱他的两个男人都已离她而去。
曾祖母活了九十五岁,去世后,葬礼按她的要求:简单、干净,只有亲人和挚友出席。并按曾祖母的要求,将她安葬在她爱的两个男人身旁。
今夜,我在梦中梦见了最爱的曾祖母,她告诉我她现在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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