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军理论

  在起重机械研究所工程项目管理中，我遇到图纸问题可以直接与王工程师或宋扬工程师沟通，交流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发现自己在建筑理论上差距越大，特别是连常用的词语也不规范。

  金工车间东侧生活间一楼进车间门的上部，王工设计有一个外挑900毫米的小雨蓬，王工在设计时采用的方式，是标准构配件图集配合使用。他们发给我们的标准图集是国家图集加北京地方自主设计的图集。我这个项目即有工业厂房又有住宅、办公楼、倉库。所涉及的标准图集很多，它成为我的保贵财富，也为我五年后敢为别的单位进行施工图设计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我在检查雨蓬配筋时发现，雨蓬梁上只有三皮砖墙就到二楼地面，二楼空心楼板又是顺着雨蓬梁方向安放。也就是说雨蓬梁上缺少足够的配重，存在着将有翻了的危险。

  我脑海里浮现出本公司出现的两起雨蓬安全事故。第二施工队在平桥某倉库雨篷模板施工中，因现场支撑材料不多，工长命令木工拆除支撑移到其他急用支撑的位置上。一年轻的木工奉命行事，当木工的斧头砸在支撑跟部的瞬间，只听轰隆一声，雨蓬和梁上的砌体哗啦啦的砸了下来。总公司技术科和安全科的技术人员现场考察结论是，人为因素造成了坍塌安全事故。如果按照图纸把雨蓬梁上的砌体全部完成，再去拆除支撑，事故不会发生，木工师傅的腿也会完好无损。公司对主要负责人进行了处理。

  另外一起事故发生在民权路中段，正对着礼节路的路口的工地上，它当时是一个砖混结构的四层楼房，底楼为信阳市商业局的百货商店，二楼做为办公，三、四层为单间的职工宿舍。它图纸上标注的是“焦裕禄展览馆。”当我们拆除前墙临街通雨蓬的支撑时，雨蓬像挂簾子似的贴在前墙上。公司技术科长让我们砸碎雨蓬混凝土，测量了一下雨蓬板内钢筋的具体位置，发现了事故的原因是，钢筋应该放在板的上部。钢筋工绑扎时没错，在民工浇筑混凝土时，站在钢筋上把钢筋踩弯了。因为没有发生伤亡情况，对责任人处理的较轻。从此以后第一施工队任何工地上只要浇筑混凝土，都会安排木工和钢筋工派员值班。防止事故重复发生。

  我带着我的疑虑去找金工车间的设计人王工程师。

  王工和宋工的设计图纸最大的特点是，所有的构配件都是釆用北京市设计院出版的标准图集。它的优点在于减少了设计人的绘图和描图量。缺点是容易出現不配套的信息。

  王工听我说到“雨蓬会翻”这句话时，他惊讶地问“什么翻？”我知道我的土语他没听懂，就在他桌子上拿了一本书，让书的一端向桌面外悬空，另一端我用手压住，然后缓缓地抬起压书的手，书翻到掉在地上。我一边示范一边说：“你设计的雨蓬可能会翻下来。”

  王工明白了我的意思说 ：“倾䨱？”

  我用信阳话反问：“什么轻浮？”

  王工拿起铅笔在废纸上写了“倾䨱？”二字。我理论知识的浮浅让我的臉泛红晕。我很快的镇静下來，自园其说地对王工说，我们信阳人把倾覆这种現象叫“翻了。”指的是你雨蓬设计有倾覆的可能性。

  王工问我，你验算了？

  我把雨蓬梁上无压力的現象描述了一遍，说设验算，全凭经验和教训。

  王工一言不发的的打开图纸。我帮他翻到二层楼板平面布图，指出楼板和雨蓬梁是完全脱离的关系。我熟练的把雨蓬标准图翻到选用的图号上，说雨蓬梁长仅2米，上面无压力，两端又小于3.5米的开间，能不倾覆吗？

  王工认真的想了想说：“小赵，你认为怎样改进为好？”

  我把想好的方案随口说出，一方面把梁加长到四米，让二搂的砖柱压在梁的两端，另一方面把我已安装好的楼板向外拨240mm，我调整这个开间的板缝让整块楼板压在雨蓬梁上。又补充一句，供你参考。

  虽说王工在验算后给我下达了图纸变更通知单，並且完全参照我提岀的方法，可我闷心自问，我会验算吗？

  刘官有一天跑到我的工地办公室问我，基础加深后非要同时加宽吗？

  我用初中物理学中讲述的面积和压强的关系给刘官一个听不懂的答复。刘官有点发急的说，别给我讲大道理，你只请加深后能不能不要加宽就行了。当然能从理论上让人信服就更好了。

  原来刘官也遇到难题了。

  第一施工队接个新的单项工程，信阳专署第一招待所（现名为信阳宾馆）餐厅工程，砖混结构体系，南墙的基础座落在老城墙的护城河上，设计人要求看到老土和加深同时加宽，深宽比为1:0.5，現在加宽碰到临近民房基础了。我们全公司的工长都不会结构计算，项目工长请示刘官怎么办？我只能带着问题请教宋扬工程师。

  宋扬工程师用地基与基础设计规范中的计算公式对刘官提出的实际问题进行了详细计算。结论是可以不加宽。

  我拿着结论送到信阳行署第一招待所，让工长把结论转交给谁和原设计人。工长对我表示感谢，同时工地恢复了正常运行状态。

  我回到研究所找到了宋工，把《地基与基础设计规范》借回来了。在我的办公室对照着宋扬选用的公式认真的研究发现，它的基本原理就是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问题。公式是这样描述的，（我把公式换成语言，）基础的宽度大于或等于上部荷载除以地基的承载能力。也可以说地基的承力能力大于或等于荷载房屋就安全了。但公式里各种系数又是怎么取來的？对于我，又多了很多的迷！

  刘官在巡視我工地时特意交待一个事情，要求我在每日抽出时间向宋工学习设斗理论，然后他再带着问题，向我要真确结论。

  1970年，各大院校的学生都停课闹革命了。河南省只有一所大专一所中专，信阳市连建筑技工学校都没有。我找到新华书店，建筑类的书架上空空如野。

  我主动找到宋扬工程师，把我的初中毕业学历及当泥巴匠到工长的经历告诉他，请他做我的建筑专业理论老师。

  宋工看我态度很诚恳，我们的约定是每天上午九点半在他家讲授一小时。

  我向刘官做了汇报。並讲，如果施工队或者工地有急事，就直接去宋杨工程师家找我。

  刘官很高兴。如果我学会了工地上常见问题的计算，他就可以不求别人了。

  第二天上午，工地安排和检查的事宜安顿妥当后，基本上准时到宋工家里。宋工把他的三斗桌.放在厅的中间桌子两旁各放一个方木登，桌子上放了一个铅笔和一个作业本。在我坐的一侧已经准备好了一杯白开水。

  我有礼貎的说，宋工让你费神了。

  宋工问，别客气，从哪开始学？

  我说，从上向下，先讲屋架吧。

  咱就先讲常用的三角形豪式屋架的受力分析，如果你认为太简单，你就提出来，咱们更换。好吧，我一头雾水的回答。

  宋工提笔在作业本的白页上用三角板很认真地画了一个三角形屋架，随便问我，用字母标注各节点可以吗？我点点头。他又在各节点上画了个箭头，箭头旁边写个P字母说，p 在这里表示屋面上各种活荷载，恒荷载分配计算得到的力，他的单位是吨或公斤。

  我大脑里飞快地运转着，想找到一个能够于宋工讲的名词、术语对接的点，找來找去总对接不上，可我还在不停地点头，有时他的话我真正听懂时，就答应是。他图上屋架两端出现了两个向上的箭头，他说，因为屋架是对称的求出的支反力用R表示。並且可以得出一个具体的答案。你自己去计算。我力不从心的回答，好。

  宋工兴致勃勃地继续讲，有了支座处的反力就可以利用三角函数公式，把上弦受压下弦受拉的力算出来，这里还要引个规定，计算结果是正值时为拉力，负值时为压力。我开始迷糊了。

  宋工继续讲，他用铅笔指着图上的一根与下弦垂直的直线说，这根杆与下弦垂直，我们知道余弦九十度的值为零，所以叫做零杆……我开始打呼嚕了。

  余弦九十度，这句话产生的时间节点是我终生难忘的事。

  它像警钟一样敲醒了发热的大脑，泥巴匠的技能再高，最多爬个八级工。

  它像是学校上课的铃声，让我背起书包，必须从最基本的知识学起。

  它像擂响的战鼓，鼓励我踏上学习建筑工程理论的征程！

  宋扬工程师靜等我一觉醒来。我揉一揉醒松的眼睛，像小学生做错了事一样，站在宋工面前，说对不起，我真的听不懂了，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宋工很谦虚的说，你原来讲初中毕业，我们这群工程师们都不相信。因为你在民用建筑和工业建筑的施工中，你工长的指挥能力以及看图能力都没有出现过错。但是，今天你的反应真的表现出来没上过高中。

  我讲了因为父亲的原因不许上高中。

  他讲了因为兄姐在美国才被下放。

  同病相怜的两人谈起了家长里短。

  我们讨论了我的学习方法，应该采取“打牢基础，活学活用，急用先学。”的十二字方针。

  因为他夫妻都是北京户籍，很快就要回北京复职。他把手中的图集全部送给我，並讲回北京后立即把住址寄给我。不懂的地方……

  我俩都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我在建自己的“甲级平房”时，把木檩条的间距选材，按《木结构设计规范》编写计算书寄给宋工。三天后宋工的计算书寄来。我把两份计算书和设计规范放在一起阅读、理解、分析。

  得到的结论是，阅读不认真基础不牢固。原来我只计算了受力作用下的破坏，忽略了长细比的设计要求。

  宋扬工程师是我的建筑理论啓蒙老师。是我的好兄长。

  1970年冬季大雪纷飞。我们都回到肖家湾驻地参加“冬训学习”。大家神秘的传言，施工队里出现了反革命事件。工友们用神奇的眼光看我。

  欲知我会如何，请看《蒙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