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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没有预约的雪,突如其来造访我们村庄,洋洋洒洒的把嘉陵江古道的沿河两岸打扮得白白茫茫,宛如春天的李花飘落地上。这是我们记忆的第一场大雪,就是那么突然那么美丽那么动人心魄的降临。
我们一群疯小孩在雪地上忘情的奔跑,打雪仗,兴奋得哇哇吼叫,没完没了的疯玩。累了,躺在雪地哈粗气,团团白气在冷风中弥散。我们又在雪地打滚,翻跟斗,把雪花塞进伙伴们的衣领里。虽然我们玩得浑身直冒热气,脚尖却冻得冰凉,打竹签子一般,纤细的小手冻得红彤彤的,可是我们玩兴正浓,毫不在意,用通红的小手塑雪人。华同男孩子堆男雪人,我同女伙伴塑女雪人。华在孩子中间是老大,孩子王,我们的带头人,玩什么游戏呀好主意不错啊烂点子呀,都由他出。不一会儿,他们的男雪人堆好了,高大英俊地挺立在白雪覆盖的草坪中央。我们的女雪人也塑好了,矮小秀气地蹲在男雪人旁边。我们开心地欣赏自己的杰作,美中不足的是雪人没有眼睛,女雪人没有红头绳黑眉毛。华看了一遍小伙伴的衣服,走到我身边说,琪,把你的纽扣摘下来。
我本能地护住毛衣外套纽扣,不服气地说,为什么要用我的纽扣做雪人眼睛?
华权威地说,我看过了,只有你的纽扣,又大又黑得发亮,做雪人的眼睛最好。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琪,你把纽扣摘下来嘛。你在家里最受宠,父母又不会打你,大不了你妈找来纽扣再给你缀上去。
听到同伴的议论,我心儿甜滋滋的很开心,表面感觉很委屈,心里还是乐滋滋的把纽扣献出来。华拿出小刀,把我毛衣的四颗纽扣割下来,安放到两个雪人的眼眶里,黑白分明,雪人顿时气韵生动起来,像真人一样。我同巧巧又在女雪人头上塑两个小羊角辫,巧巧把头上的红绸绢拿下来,扎在羊角辫上。我打量了一番说,可惜没有眉毛,女雪人要有两道弯弯的柳叶眉一定更漂亮。我想反正毛衣没纽扣了,回去是要挨打的,就从毛衣上拉出一段黑毛线。华说,傻瓜,线要滑的。将拽掉毛线的两个头拉出来,结成一个疙瘩。我们把毛线割成两段,做成弯弯的柳叶儿,嵌在眼睛上方。我们的女雪人生动逼真,比男雪人漂亮,好看多了。我们拍手欢呼。突然一个人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奇地说,唉呀,这两个雪人,一个像华,一个像琪呢。这一提醒,大家认真地看了一回,都说,真的,男雪人像华,女雪人像琪。他们是一对夫妻。
大伙儿把我同华簇拥到雪人前面,完成新郎新娘的婚礼,向大伙儿鞠躬。
正当我和华雪人鞠躬拜天地的时候,峰掺和了进来,嚷着说琪是他的女朋友,使劲打华将他往外推,要同我拜天地。大家都骂峰不讲理,无理取闹,破坏结婚气氛。华打圆撮说,等他拜完天地后,让琪再同峰拜天地。我气得一脚朝华踢去,用小手撕他的嘴。大家又骂华不讲理,讨了的新娘子又不要了,岂不是要让琪嫁二嫁吗?
为了不破坏同华现场结婚的愿望,说等我们拜完天地,峰再同巧巧结婚嘛。
没想到巧巧歇斯底里厮打起我来,嘴里直嚷嚷,我才不要嫁给峰。又小气又调皮,小眼睛贼溜溜的转,长大了也是个花花公子。说着又去踢峰,把他赶出人群。
在小伙伴的簇拥见证下,我还是在小雪人面前,举行了夫妻对拜的婚礼。那天我真的很愉快,我为第一次当上了新娘子,美美的幸福了一回。
回家后妈妈看到散的毛衣和打绉的结,没好气的大骂了我一顿,老爸则大大的夸奖我们,说这帮孩子长大了一定有出息。我则又累又开心,美美的睡了一觉。
3
看着车窗外飞舞的雪花,跟那个童年的冬天,何曾相似,我的脸颊荡漾出温柔的笑意,好像牵着华的手走进了新婚的殿堂。
可惜啊,我同华牵着华的手走进新婚的殿堂只能是在过去的游戏里和现在的幻想中!
峰说,你笑什么呀?那么甜蜜,开心。我笑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朝他一个白眼。峰自讨没趣,向我做了一个的鬼脸,就沉默不语。
前面已经说过,我乘坐的是峰的尼桑,一同去喝华的新婚喜酒。
尼桑虽然不算名贵,但毕竟是峰自己在创业中挣来的私家车。经过几年的艰苦打拼,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公司,生意还算兴隆。由于华背叛了当初的承诺,离我而去,峰就乘虚而入,对我加大了感情投资,发起了猛烈的美之曰爱情攻势。
理论上锋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具备了男人应有的优点缺点,包括男人的嫖赌和花心。
我的单位离峰的公司并不遥远,他每天早晨八点准时派人把玫瑰花插到我办公桌上的花瓶里,惹得办公室的同事又羡慕又忌妒。每天下午六点钟尼桑准时停在我单位门口。他这样不厌其烦的接我,总能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吃南山的泉水鸡;两江听雨楼品茶,看落日余晖投到江面粼粼光波上盛开的玫瑰花瓣,小洞天烫火锅,枇杷山公园看山城夜景……实在找不出理由了,就说,琪,你忙了一天实在累了,我送你回家吧。
同伴说,做女人像琪这样真是好福气,上班有鲜花,下班有车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他们只晓得我的好福气,却不知道我内心里的苦,当然我内心里的苦是不会向任何人倾述的,因为倾述是没有要的,别人还会揶揄你白痴,不知足。
面对我不理不采的态度,冷若坚冰的心,封闭的情,峰毫不气馁,豪言地说,你是一座冰山,我要用整个太阳的热能把你融化,你是顽石,我要用全部泪水,滋润你春暖花开。
面对峰的执著和痴情,我枯死的心也要为之发出新芽,灵魂的荒漠有时候涌出涓涓清泉。但是,对于华,他在我灵魂的座椅上占得实在太牢,爱的刀子把我的心灵割得太深太疼,伤口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好如初。我伤痕累累的心哪能容纳得下第二个人?更何况——
峰的过去是个花花公子,中学时代就喜欢交往女朋友,整天同女孩子打得火热天。介于他过去寻花问柳的经历,虽然我不怀疑他现在的诚意,但是想到他以前的风流倜傥,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从情感到心理都无法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我认为一个迫于生计而卖淫的妓女远比一个寻花问柳的花花公子优秀。一个男人可以娶一个从良的妓女,作为女人决不能嫁一个花花公子。作为妓女或许迫于生计或许其他什么原因,出卖的总是自己的自身资源,对别人毫无损伤,用自己娇美的身躯换取男人的钱,她应该用得心安理得,毫无愧意,比那些用尽种种欺骗贪污行贿搜刮民脂民膏的钱干净十倍佰倍,现代社会对于妓女的普遍认同,也许是基于这个道理吧,当然还有什么更加深远的背景和意义,我就不得而知了。作为花花公子,除非他已经年老体衰,任何时候对于女人的肉香与美色,于他总是有着浓厚的兴趣,就像一只馋嘴的猫咪,或者说已经上瘾的吸毒者,让他自愿的乖巧的戒毒,恐怕就很困难。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都有审美疲劳综合症,而何况对于吃惯野味花花公子,嫁给他岂不一辈子要当嫁了男人的寡妇,还能享受什么做女人的乐趣。因为作为女人总要享受作为女人的种种权利和快乐,我并不是一个禁欲主义者。
峰转过头来,睁着一双色咪咪的眼睛。锋看女人的时候,总是这样紧紧的盯住你,好像把你整个衣饰拔光似的,让你面红耳赤。也许锋看女人的时候,无论你穿有再多的衣物,在他眼里,都是一丝不挂的赤裸的胴体。锋嬉皮笑脸或者是逃逗地说,你的气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吗,是不是想我了?我没好气地回敬他,我是没有睡好,又怎么啦,我宁愿想一条公狗,也不会想你。锋知道我的嘴巴厉害,也不生气,一个美丽温柔又有修养的女人,骂人不要这么刻薄好不好。然后又耍无赖似的说,我就是一条公狗,美丽的琪,你想我这条公狗吗。
面对这样厚颜无耻之徒,我实在无话可说,只是对着他神秘的淡然一笑,递给他一片口香糖说,闭上你的臭嘴,不要让我再恶心了好不好。在雪地里呕吐,是对洁白的雪花大不敬喔。我把头偏向窗外,专心观看轻轻飘扬的雪花。
雪花在空中静静的飘飞,它那六角形花瓣在空中随心所欲的舞蹈,把洁白的梦幻在大地上盛开,那是怎样的投资和忘情的快乐。
人类如果有雪花那样随意和自由,又能获得与情感投资相等的快乐,一切痛苦和烦恼会降到最低限度,该有多么忘情与美好。我对情感投资了吗?我对华是寄予了全部的热情和厚望,可是随着他的请柬,随着他的喜酒,把我的灵魂全部掏空,把我情感投资的价值全部降低为零。不仅没有相等价值的快乐,换来的全都是空,跟情感投资相等的是累累刀痕,整个身心的流血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