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西行的时候,遇到一座废弃的城市,城门口有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老人临死前告诉玄奘:这个地方原本叫做“标准国”,里面男女老少,形形色色,过得十分安乐。但是这个国家有个古老的习俗,为了越来越接近神,每年都要公选出一项新的国民形象标准,然后杀死那些不符合此标准的人。
所有人都虔诚地认为,长此以往,大家的形象会越来越完美。
刚开始的时候,标准制定还貌似有些合理。比如第一年,大家杀死了只有一条腿的残疾人。
于是第二年的时候,大街上看到的都是两条腿的游人,果然看着画面更和谐一些。这一年年底,大家又进行公选,杀死了脸上有麻子的。
久而久之,个子矮的、身体残缺的、皮肤太黑的、近视的、秃顶、生过天花的……都被杀死了。国民个个形象突出、身体健康,但是到年底,为了制定新的标准吵了很久,因为从外形上实在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了。在激烈的争执后,妥协的结果是杀掉了讲本国语言带有方言口音的。
从这一年开始,标准从外形转移到内在和行为习惯上。
比如下年,就杀死了男人当中走路时屁股扭得太过分的。再下年,又杀死了女人当中力气比男人还大的。再接着,杀死了所有吃饭用左手的、杀死了上厕所会溅到外面的、杀死了行夫妻房事时没有用法定姿势的……所有这些,都是以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国民不像国民为名义公选之后执行的。
这个国家的日常生活变得异常整齐和标准,但画面却总透露着一丝诡异的气氛。比如在街上,所有行人高矮胖瘦都一样,而且都面无表情,因为怕年底会杀死爱笑的。所有行人走路都是整齐划一地先迈左脚,再迈右脚,因为怕年底杀死动作太快或太慢的。所有人说话都是同一种声调同一种语速,因为怕年底会杀死声音太高或说话太流利的。大家看上去都和木头人没有两样。
因为标准制定越来越难,渐渐也就变成了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排挤。每个人行为麻木的同时,脑子都在飞快地发现别人和自己极细微的不同之处,以此作为年底新的标准。所以也没有人敢表现出任何特别之处,至少不能是少数派。
大家逐渐发现,杀得越多,活着的标准越难,自己离危险也就越近。
并不是没有人发现这个国家的情况在恶化,只是不敢提,因为提出异议显然是最容易被多数人视为异己的少数派行为。
老人是这个国家最后的幸存者,显然也是一直胜利的多数派。他说到最后实在挑不出任何不同,到占多数的男人以性别不同为理由杀死所有女人后,他就知道再也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了。
他告诉玄奘的最后一句话像是一句感悟,又像是一句忏悔,他说:
在一个容不下异己者的环境里,其实没有人不是异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