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文]
始元元年(前86年)
闰九月,霍光派前任廷尉王平等五人携带皇帝的符节巡视各个郡、国,任务有三:到地方去让各地举荐贤良,观察民间疾苦与冤情,地方官员是否称职。
[点评]
新朝新气象,用汉武帝的纠察制度行汉文帝体恤民情之风。
始元二年(前85年)
正月,汉昭帝封大将军霍光为博陆侯,左将军上官桀为安阳侯。
(面对霍光的光环不断增多)有人对霍光说:“将军没有看到当年吕氏家族覆灭的教训吗?吕氏身处伊尹、周公的地位,却疏远皇族成员,不与他们共享政权,因此失去了天下人的信任,最终覆灭。如今将军身居高位,皇上年幼,您应该接纳皇族成员,并多与大臣共商政务,与吕氏家族的作法相反。如果这样做,就可以免除祸患。”
霍光认为有道理,在皇室成员中选择可以担任官职的人,任命楚元王刘交的孙子刘辟强和皇室成员刘长乐二人担任光禄大夫,刘辟强还兼任长乐宫保卫处处长(卫尉)。
[点评]
霍光是外姓辅政,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扩大统治基础,尤其是增加刘姓宗室的权力,才会取信于天下,这也充分说明了那个历史时期百姓对汉室天下有“认同感”,这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所以后来汉末三国作为一代枭雄曹操也不得不“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刘备作为皇室后裔被认为具有正统根基。
公元前85年三月,派使者向缺乏种子、口粮的贫苦农民发放赈贷。
同年八月,汉昭帝下诏说:“往年灾害多有发生,今年的蚕桑、小麦也受到灾害。因此,朝廷赈贷给农民的种子和口粮都不必归还,并免除农民今年的田赋。”
[点评]
逐步实行休养生息的国策
当初,武帝征发匈奴,深入穷追,二十余年,匈奴马匹牛羊都不能正常受孕,疲惫之极,厌苦不堪,常有恢复和亲的意愿,但是未能做到。狐鹿姑单于有异母弟为左大都尉,有贤能,国人都拥戴他。单于的母亲担心单于不传位给儿子,而传给这位弟弟,派人将左大都尉杀死。左大都尉的同母兄长怨愤,不肯再到单于王廷朝会。
[点评]
汉匈二十年大规模战争,就国力民力而言,两败俱伤,汉百姓痛苦疲惫至极,匈奴的马连孕育蕃息机会都没有。可见兵凶战危。
这一年,狐鹿姑单于病重将死,对贵族们说:“我儿子年纪太小,不能治国,立弟弟右谷蠡王。”单于死后,卫律与单于正室阏氏秘不发丧,矫诏改立单于儿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鞮单于。左贤王、右谷蠡王怨恨,想要率领他们的部众向南投降汉朝,但是道路遥远,担心还没走到就被中途拦截。于是胁迫卢屠王,一起向西投奔乌孙。卢屠王不肯,向单于报告。单于派人调查,右谷蠡王不承认,反咬一口,说卢屠王要叛变,国人都觉得卢屠王冤枉。于是左贤王、右谷蠡王离去,回到自己驻地,从此不肯再参加龙城朝会。匈奴由此开始衰落。
[点评]
也就是说,汉武帝为昭帝留下了政治遗产是匈奴民族衰落。这也为霍光前期辅政免除外患干扰,实行宽松经济政策奠定了基础。
始元五年(前82年)
正月,昭帝追尊外祖父赵父(钩弋夫人之父) 为顺成侯。顺成侯有位姐姐名叫赵君,汉昭帝赠送了二百万钱与奴婢、住宅等,用来充实她的财产。兄弟们也都按照血缘的亲疏得到赏赐,但没有封爵、任官的。
[点评]
对于外戚只给钱和名誉而不给官,避免外戚干政。回过头来看,倘若汉武帝当年不赐死钩弋夫人,这事就很难说了。
谏议大夫杜延年(原御史大夫杜周的儿子),当初经历过汉武帝的奢侈和多次兴兵出征给国家财政留下的困境,现在他多次对大将军霍光提示说:“连年收成不好,背井离乡的百姓还没有全部回家,应当恢复孝文皇帝时的治国方针,提倡节俭,执政宽和,顺从天意,取悦民心,年景就会跟着好转。”霍光采纳了他的建议。
[点评]
穷兵黩武给国家及百姓带来的艰困,汉武帝晚年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也已经开始改弦易辙。休养生息,霍光辅佐的新皇帝是应该完成这个历史使命了。
始元六年(前81年)
春,二月,下诏有司征询各郡国所举贤良方正和文学之士,问民间疾苦和教化之要,都对策说:“希望撤销盐、铁、酒的国家专卖,撤销均输官,不要与天下百姓争利,政府示以节俭,然后教化可兴。”桑弘羊反对,说:“这是国家大业,所以制服四夷,安定边境,充足国用之根本,不可废弃!”于是盐铁政策的大辩论开始了。
夏天,采纳贤良、文学之士建议,罢榷酤官,取消全国酒类专卖。武帝末年,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武帝末年的惨状,只一句话十二个字——“武帝末年,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没有内战,人口却减少了一半!这背后得惨到什么程度!)霍光能懂得时务之要,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到了这个时候,匈奴和亲,百姓充实,稍稍恢复了文景之治的景象。
[点评]
这两段涉及到极其重要的历史事件即“盐铁会议” ,不知道司马光为什么不加以详述,只一言带过?
盐铁会议是中国历史第一次财税政策大辩论,会议由宰相田千秋,御史桑弘羊为一方,全国贤良、文学人士为一方,就盐、铁器和酒类政府垄断专卖制度展开辩论。会议闭幕后,取消了酒类专卖和部分地区的铁器专卖。这次会议的辩论记录,整理成一本书——桓宽所写的《盐铁论》,成为中国继《管子》之后,又一本探讨宏观经济政策的巨著。
汉武帝当年擢用桑弘羊为财政大臣,实行盐铁官营等经济政策,虽然增加了政府财政收入,但弊端百出,激起民怨。
但是,也应该看到,如果专营政策全面收缩,必将使汉政府的财政出现困难,不能顺畅的保证国家大事的运作。所以,怎样做到“国进民退”和“国退民进”之间的平衡,让国家“计划”和民间“市场”中间去的一个相对合理的“平衡点”,是政府、政治家们要好好下功夫思考的重大问题。事实上,霍光也没有完全采纳贤良、文学的意见,只是罢郡国之盐和关内之铁。
另外,这次盐铁之议,也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政策“民主”会,虽然霍光也有私心:利用知识分子、贤良打击政敌桑弘羊,制造有利于己的舆论氛围。然而这些出自民间,代表“知识界精英”的儒生们能够发出政治声音实属难得。
历史上有名的“昭宣中兴”,与霍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汉武帝以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并把他摆在几位顾命大臣之首,除了辅佐昭帝以外,最重要的也就是让他坚持轮台诏书,改变原来的“外事四夷,内兴功利”,实行与民休息政策,重振汉室雄风。霍光始终没有忘记武帝的重托,他侍中二十多年的经验也使他懂得,只有彻底改革武帝已实行多年的政策,才能从根本上巩固汉政权。而他的主要政绩,也就在于坚决推行武帝末年重新登场的与民休息政策。
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受命于危难之际,辅佐幼主,全力推行轮台诏书,坚持与民休息。昭宣中兴,功不可没。然而,功高震主,终至家族覆灭。历史上对他的评价往往侧重于宫廷斗争而对他的经济与民生政绩有所轻忽。
宋人王十朋有诗云:“武帝英雄类始皇,甘心黩武国几亡。晚年赖有知人术,解把婴儿付霍光。”诗中把秦皇汉武相提并论,说两位皇帝都是古代英雄,又都骄奢极欲、穷兵黩武,把国家弄得濒于灭亡。只是由于汉武帝懂得知人之术,晚年把辅佐幼年太子的重任托付给霍光,才使西汉政权渡过了危机,又向前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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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祖、吕后、文景到武帝,再从武帝到昭宣元成四帝,期间的对匈关系是“打合打合”连续走了两次循环的。有人说如果没有武帝的穷兵黩武、孤注一掷,从刘邦开始的和亲政策一以贯之的话,会有利于汉匈两个民族间的稳定与民族融合。也不可能会出现“有亡秦之实,而无亡秦之祸”的尴尬局面出现。殊不知中原王朝与草原文明之间的斗争、融合并不是通过简单的和亲就能万事如意的!北宋从澶渊之盟到靖康之耻,也是兴于和平,亡于和平。更何况文景武三帝所面对的匈奴,只是一边索要女人财务工匠一边毫无契约精神地袭扰边境。汉朝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将有被匈奴吞并的现实威胁。况且和亲也是以付出边境的安宁、财务的损伤、政治上的屈辱为代价的!一个一直被欺压的人也就永远是受气包。因此,武帝时的大开大合有一定的必要性!从韩安国与王恢的大辩论,到几乎零成本的马邑之谋,都证明了和亲与偶然性极大的诱敌深入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何改变军人战略,如何深入草原、如何寻求与匈奴主力打大战役都是必须的,行之有效的!因此类似飞将军李广的悲剧也是一个老将军不再适合新形势的表象之一!而到了昭宣时期,在双方达到一个新的战略平衡之时,在双方都觉得和亲是唯一的双赢选项时,和亲才会变得有意义。因此从霍光的政策改变到宣帝时呼韩邪单于来长安俯首称臣,这都离不开武帝打出来的基础!但虽然战争是必须的选项,西汉文景时期留下的本也在战争中消耗殆尽了,从这一点来说,和亲也成了昭宣时期不得不做出的政策选择。这与前期带有侮辱性的和亲政策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