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饭之后,下楼与小区里的小伙伴一起玩耍,是我家孩子每天的必修课。长此以往,他就有了一群固定的玩伴。这当然是非常开心的事情,这些小朋友也将成为他的金色童年中非常重要、珍贵且难忘的陪伴。
在这一群伙伴中,有一个年龄略微大一些,且身高体型都远远超出同龄人的小朋友。年龄的优势,再加上体型上的威慑力,他自然成了这群同伴中的“老大”。玩耍或者游戏的过程中,他时常会安排、或者是命令其他小朋友做一些事;如果谁没有顺从他,他可能会用一些“威胁”的语言、或者动作;而一旦发生肢体冲突,吃亏的也永远不会是那个大孩子。
对于这个大朋友,孩子们是又恨又怕,但每天还是依然粘着跟他玩。作为心疼自己孩子的家长,我有时也会气得牙痒痒,按捺不住那个想参与并干涉孩子之间竞争的冲动,甚至都想粗暴武断地告诉孩子,以后不要再跟xx一起玩了。
当然,我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一次简单的制止或许可以在某个很微小的层面保护孩子不受伤害,但是我们可能失去了教会他在更广大的层面学会养成保护自己的能力、捍卫自己的权利和尊严的机会。
所以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告诉他,他自己的朋友当然可以自己选择,但是必须要对小伙伴要求他做的每一个行为有自己的思考与判断,然后对每一个他不认同的行为说不。
孩子长大的过程中,身体强健很重要,这可以让他们对自己的身体更有信心,对保护自己的能力有一种信任感。但是对于保护自己这个问题,更为重要的是要培养他们一种品质、或者习惯。
因为我们发现,在更为大一些的孩子中,最不会保护自己的那些孩子,一般并不是身体最瘦弱的。而是他们的人格特质中,呈现出一种“我没有保护自己的权利和能力,你可以欺负我”的味道,他们会在社交关系中持续退缩,最后可能连保护自己的意愿都没有了。
那大概是因为他们在成长过程中,过度顺从,没有经历过那种可以反抗的尝试,也没有学会确立清晰的界限的过程。
他大概没有被告知过,他对他的身体,他对他的物品,他对他的意志,是有主权和自由的。
对于生活中绝对危险的事物,作为家长,我们可以,且必须果断制止,告诉他们没有任何例外。必须停。
面对超出他年龄范围、决策能力的事件的时候,我们也需要帮他们做决定,并且给予权利的限制。这个限制,是孩子安全感的来源,是我们得以保护孩子更好地成长的基础。
在孩子两岁之后,当孩子在婴儿时期建立好了足够的安全感之后,另一个词要逐渐进入我们的视野了。那就是“适度的挫折感”。
这个“挫折”不是我们为了坚强孩子、增强孩子的毅力或者别的什么性格品质而故意制造的困难、障碍、刻薄,而是孩子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必须要经历的成长之痛。那些他在自己的群体中必须要遭遇的冲突、挫败、彷徨、与惊慌。
也就是,更多的时候,我们要把孩子的世界还给孩子。
并且同时,告诉他们边界、规则,以及教会他们养成鉴别、判断、评估、决定的习惯、以及能力。这当然是比一句简单的制止与全程的保护要重要且困难得多的任务。
因为在他慢慢长大的过程中,他在慢慢建构自己的世界的时候,他将不可避免地面对更为庞杂混乱的事件,也将经历更为复杂的人际互动。在那些我们不能罩住他的地方,在他孤独而奋力成长的路途中,我们再也不可能简单地告诉他一个指令了。那必将是无力的、苍白的,也是无效的。
日本心理学家河合隼雄说,孩子都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自己长大的。
而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孩子是必定要面对、或者遭遇一些恶的。这个恶,是和人性有关的。
如果我们过于干涉孩子的行为,限制孩子的自由,不仅无法杜绝“恶”的现象,而且还会破坏孩子的世界。
孩子本来就是和恶一起成长的。如果我们不能正视孩子的世界中恶的存在,而一味追求孩子与所谓的善良、绝对的正义在一起,这样的一种想法与企图可能是我们对孩子的世界的不理解。这种不理解就是我们对孩子的世界的一种破坏。
我们养育孩子的目的,不是要让孩子在自己的庇护下绝对安全的成长,而是要帮助他养成面对“恶”说不的意识、习惯、勇气、以及力量。
父母要做孩子的墙,坚定地站在那个界限所在的地方。孩子需要自由,也需要那个撞上屏障的体验。这个体验是告诉他,哪些事情是可以做的,哪些事情是不可以做的。
孩子撞上那个屏障之后,那个让他停下来的限制保护了他,给了他内心的安全感。他会感谢那堵墙,终于让他停下来了。
这不是一堵生硬的墙,孩子撞上的不是一个制度、一个规则、一个法律,而是撞上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是一堵会呼吸会对话的墙。既温暖、又严格。
这样一种存在,才是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最需要的,是孩子生命中有意义和价值的存在。谦卑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