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很普通。
我与她做母女这三十几年,像一部漫长而没有剧本的电影,写这篇文章时,回忆一帧帧,我不知道该先截取哪一段来看。有种情感卡在喉中,思绪一打开,收都收不住。
“当岁月老去,我欠你一句妈妈我爱你。现在说会不会太迟?”这是一句歌词,写的真好。
这大概是所有成年子女羞于热切对母亲表达的感情。
尤其是母女间,尤其是这么不相像的我们俩。
时间是一个轮回。在自己做了妈妈之后,眼看渐渐长大却和我不相像的女儿,我逐渐明白妈妈与我种种相爱相杀。这世间的凡此种种关系,不过皆是一段缘。
我与爸爸像的多,这是妈妈常说的。最经常说的是刚出生时爸爸如何在危急关头把我抢救下来,没日没夜的照顾我,而她,有多么嫌我吵。她一直说:“你爸最疼你。”而她,最疼弟弟。
记忆中,她总是一脸不耐烦,常常对我没耐心,用手指点着我的头数落我,斥责我,批得我不知所措。
弟弟小我不到三岁,因为他小时候生过病,每次我们一争吵,妈妈不问青红皂白先责备我:“你是姐姐,不会让着他?”
“凭什么?”我脾气倔,梗着脖子和她顶嘴,最后被她一顿打。旁边有好事邻居煽风点火,我更是委屈得嚎啕大哭。
边哭边觉得她重男轻女,这个念头在脑中疯长,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捡来的。常常顾镜自怜,晚上哭湿了枕头。趁她不在家,翻箱倒柜的寻找能证明我被收养的文书,我幻想自己是个可怜的弃婴,还把这些事添油加醋地写在作文里,声泪俱下的控诉她的不公。
在年少的那些日子里,我一直和她不亲。最喜欢爸爸出差回来,他给我买那时最流行的电子表、小皮鞋,下雨天会背我上学,而妈妈只会顾着弟弟。
十一岁
直到后来去城里上学,一周才回来一天。在外不易,才逐渐发现家的好,发现妈妈的好。
每到周末放假,我都会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往家赶,一路都是大片的田地,再穿过一个村庄才回到家。邻居总诧异地问妈妈:“咦,你也放心?那么远?”
我并不介意,回到家妈妈给我做各种好吃的,弟弟开始让着我,这种感觉我很满足。
之后的几年,看着妈妈为我的学业和生活劳心劳力,偶尔想起孩童时的执念,只觉得好笑。我对她开始依恋,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要返校的头天上午就开始难受,为了在家多待一个晚上,宁愿第二天天不亮出发赶早自习。那时在日记本上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天天和父母在一起。
二十一岁
在省城上大学。
我是个晚熟的人,青春期的叛逆开始的晚且漫长。虽然自理能力很强,但是在心理层面,拒绝长大,没有安全感,敏感又偏执。
多年后我无数次回望这段成长,我能清晰而冷静地看到当时我内心的煎熬。可那时的我,分裂成无数个,暴躁焦虑而矛盾,一丁点事都会触发我的火点。
我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而争吵,只记得气急败坏地挂了她的电话。第二天她又给我打了无数个我一直不接。在外面玩了一天后,傍晚刚回学校,看到她坐在大门口的墙角下,无助而又警惕的望着人群,直到看到我。她立马站起来笑着迎向我,我赌气地继续往前走,不理她,她一直默不作声地跟着我,这让我更加生气。我停下来,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大声地和她吵。她当时已有些耳背,无力地辩解着,神情迷茫得像年幼时的我。我顿时既悲伤又愤怒,不知道是恼她还是自己。我清楚的感受到,伤害她我也会痛,我们一直都是一体的。
每次回想都不能释怀,不能原谅当时的自己。
三十一岁
我已过而立之年,不曾是完美的女儿,现在也不是完美的妈妈。我承认自已种种的懦弱,自私,愚蠢。琦琦和安安小的时候,每次一有事情,我第一个想到就是向妈妈求助。她那时在外地照顾爸爸,为了我不辞辛苦,两地奔波。
现在她年纪大了,脾气越来越好,对琦琦和安安温柔又有耐心,我却渐渐像年轻时的她,容易急躁,用她当年说我的口气批评琦琦,还偶尔和她吵架,每次都是她主动示好,我很惭愧。长了这么大,我还是不曾学会正确表达情感。
每个人一生都是在不断弥补童年的缺憾,每个人身上却都有原生家庭的烙印。
我们的父母,我们自己,都不过是平凡而又普通的人,我们不曾学习怎样为人父母,也没学会如何为人子女,我们尽心养育我们的儿女,却常常忽略了我们的父母。无论多大,我们永远是他们的孩子。因为习惯了被照顾,因为爱,所以有恃无恐。
我不知道该如何结尾,再多的语言都显得矫情,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母亲,有千千万万个儿女,愿大家都健康幸福。
天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天下的孩子都是自私的。妈妈,请你多考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