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顾北城决定见裴雪晴,不过不是在楼下的房间,他让苏情生将裴雪晴带到他的治疗室。
待裴雪晴在屋里的沙发上坐好,顾北城就坐在沙发正对的位置,而苏情生搬了个椅子坐在旁边,手里有纸笔以及录音笔来做记录。
顾北城开门见山:“裴小姐,你好,我姓顾,是催眠师,听说你想见我。”
裴雪晴点了点头:“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我不会随意帮病人的忙,我只会做对治疗有益的事。”
他连问都没有多问,直接摆明了自己的态度,裴雪晴生怕他会拒绝,赶忙道:“是对治疗有益的,是对……”说着说着,却又有些犹疑,“是对我有益的……”
“那么,请裴小姐说说看。”
裴雪晴抿唇:“我想要忘记一件事。”
顾北城平静道:“那还要请裴小姐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全部都说出来,我才能判断这件事可不可行。”
裴雪晴低头,先前再多的犹豫此刻也都只能认命,她说:“我知道。”
声音很轻。
裴雪晴说起她同郑绍廷初遇的那次晚宴,她向角落中的他走了过去,两个人视线相接,她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郑绍廷郑先生吧?我听我父母说起过你。”
郑绍廷满不在意地一笑:“是吗?那你的父母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一个坏人,要离我远一点?”
裴雪晴耸肩:“坏人可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的,他们拼命地捐桥捐路,以自己名字给小学命名,说起来可比好人还好!”
郑绍廷牵唇,露出一个玩味的笑:“裴小姐所说的这些,裴家好像都做过。”
裴雪晴斜眼瞥他:“我们家自然是例外的。”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你知道我是谁?”
郑绍廷沉吟了一声:“唔……不是裴家的小姐吗?”
裴雪晴想想,又觉得的确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满会场走着,大家“裴小姐、裴小姐”地叫她,知道也是正常。
她点头:“那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他以手支颐,饶有兴味道:“你说说看。”
“裴雪晴,雪天的雪,晴天的晴。”
郑绍廷颔首表示了然,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裴雪晴抢先一步:“可不许说什么名字好听,人如其名之类的,我听多了。”
郑绍廷轻笑了一声:“名字还算好听,不过姓不好。”
裴雪晴面色一凝:“为什么?”
“‘裴’,这个音在生意场里可不吉利呢!”
裴雪晴一转念,冲他笑得狡黠:“要是这么说,你的姓氏岂不是最适合做生意了?”
裴,赔;郑,挣。
郑绍廷弯唇:“借裴小姐吉言。”
后来裴雪晴才知道,郑绍廷其实早就知道她的名字,他将裴家研究得很细致,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这个代替他受了裴父二十余年疼爱的人叫什么?
假装不知,不过是这会场里太过无聊,她既然自己走了过来,他就顺势逗逗她罢了,总归他恨的是裴父和裴母,所有的尘埃落定都在她出生之前,与她无关。
可原本以为只是两三分钟的闲聊,却意外地生出了冗长的延续。
这之后又聊了些什么,裴雪晴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郑绍廷斜眼睨她时的神态,还有他右手时常轻扣着轮椅扶手的食指,哦,对了,他的手掌大而宽厚,不似那些贵公子的细皮嫩肉,从那双手上能看得出他独特的人生阅历,她盯着看的时间有点长,就听郑绍廷戏谑地一笑:“我的手上有什么吗?”
她点了点头:“有啊,”一顿,“茧子。”想了想又问,“我可以看看吗?”
见郑绍廷的眉头皱起,她一慌,赶忙解释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的手好看……”
越解释越乱!
好在这个时候有人走了过来,是别家的公子,风度翩翩地向她伸出手来:“裴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裴雪晴长舒了一口气,然后,鬼使神差地说:“不了,我有舞伴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偏僻,除了他们没有别的人了,这位公子听她这么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郑绍廷一眼:“你是指他?”
郑绍廷一记眼光冰冷地扫了过去:“有问题?”
那公子撇了撇嘴,心有不甘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什么都没敢说,转头走了。
郑绍廷以为裴雪晴这么说是因为不喜欢那位公子,只是拿他做个借口而已,他没猜到开头,自然也不会想到结局,所以当裴雪晴推着他的轮椅走向舞池的时候,他震惊地问:“你做什么?”
裴雪晴一挑眉,理所应当道:“去跳舞啊!”
见他们过来,舞池里原本在跳舞的人都奇怪地看向他们。裴雪晴推着他走进去,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给他们让开了地方。
裴雪晴抬手脱下了自己的高跟鞋,光着脚站在地面上,走到了郑绍廷的面前。
这位裴家的大小姐身着一袭精致的小礼服裙,在众人的注视中向他微微躬身,伸出了手。水晶灯下,她向他微微笑着:“还请郑先生赏脸一起跳一支舞吧。”
郑绍廷惊讶地看着她,没有动作,她向前探身,牵过了他的手。
肌肤碰触在一起的时候,她发觉他的手有一些凉,大概是末端循环不好,她还摸到了他手指上的茧子,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拇指摩挲那个位置。她的手指温温热热的,郑绍廷只觉得心里忽然一窒,就像是下楼梯踩空的感觉。
他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大叫了一声“糟糕”,可是已经晚了。
音乐声中,裴雪晴双手牵着郑绍廷,她微屈着膝,在音乐的节奏中缓缓跳起了最简单的华尔兹舞步。
治疗室里,傍晚的阳光自窗户投进屋里,映出一地余晖。
看着裴雪晴眼中温暖的光芒,苏情生想象着裴雪晴牵着郑绍廷在舞池里跳舞的画面,大概不会有多华丽的脚步、多美的舞姿,可那却是裴雪晴最美好的回忆,因为那个时候的相遇,是他们都猝不及防的事情,没有算计、没有伤害,是命中注定。
一场晚宴下来,在场的富家少爷、风流公子她哪个也没看上,倒是喜欢上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裴母被她气得够呛,直摔东西,裴父倒是平静一些,拍了拍裴母的肩劝道:“要是阿晴喜欢,就随她去吧,姓郑的那小子也算是有些能力的,年纪轻轻能建起Solo那么大一个集团,阿晴的眼光也不错。”
可这件事并没有因此变得顺利,虽然裴雪晴感觉得到,郑绍廷对她也是有好感的,但在这之后的几次接触中,郑绍廷对她刻意疏远,总是表现出自己正在忙,和她不熟,没什么好说的样子。
那个时候,裴雪晴的心情真是差极了,但后来再回想起当时,郑绍廷只是不想再在感情上更多地伤到她而已,他已经做好准备要向裴家下手了。
可她那时固执,怎么肯就这么放弃?
她追到郑绍廷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质问他:“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人?”
他看着她,抿唇,想要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因为我是坏人。”可眼神却怎么也凶恶不起来。
而郑绍廷喜欢裴雪晴这件事,也没有瞒得住。
郑绍廷开始时常失神,在想一些与他正在做的无关的事情,开始只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到后来,一次重要的谈判会议上,他只是因为对方女代表说某句话的语气有点像她,忽然就走了神。
在他身边照顾他多年的陈伯看了出来,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仔细地劝解郑绍廷道:“先生如果真的在意裴小姐,在一起也未尝不可,那样等到裴家垮了,先生可以照顾裴小姐的生活。”
郑绍廷想了想,没有反驳,默认了陈伯的说法。
可其实,那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裴家出事之后,郑绍廷和裴雪晴解除了婚约,因为不解除就不能实施接下来他真正的报复,不解除就不能公布出去,他是裴父的私生子,扔下二十余年而今已不认得了的私生子。
郑绍廷走出了那一步,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他和裴雪晴关系公开,后来订婚。因为裴雪晴是裴家的独女,娶了裴雪晴就相当于娶了整个裴家,裴父自然要对自己未来的女婿格外关照。Peis和Solo的合作也在逐步展开,两家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好,圈里的人看了嫉妒,背后都说郑绍廷哄骗人家小姑娘就是为了骗人家家财。
哦,之前忘了说,郑绍廷大裴雪晴五岁,当然,这仅是生理年龄,心理年龄则是天差地别。
那些背后嚼舌头的人都错了,他们太低估这位“轮椅新贵”,这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Peis遇到了一些小公司来找麻烦,开始无关痛痒,可渐渐地,毒入肺腑了。那时裴家的人对郑绍廷还没有怀疑,Solo也在一个项目上遇到了一点意外的问题,裴雪晴放着自家的事情不管,跑去Solo帮郑绍廷,现在想想,真是傻透了。
可那个时候的她不觉得啊,她曾经问过郑绍廷,如果她不是裴家的小姐他会不会娶她,他说那真是太好了,他养她。
也许就是这句话,让她在潜意识里认定了他就是她的家,所以他的事在她这里比什么都重要,可她错了。
Solo突然开始处处针对Peis下手,七寸拿得恰到好处,不知道为什么,郑绍廷对裴父太过了解了,裴父的每一步,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场传媒界的浩劫之战仅持续了三个月,Peis就毫无招架之力。
裴家出事了。
郑绍廷和裴雪晴解除了婚约。
她带着满心的难以置信跑去质问他为什么,她记得那是一个傍晚,夕阳西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在这碎金般温暖的光辉中,郑绍廷的目光凉薄,他说:“我早告诉过你,‘裴’这个姓氏不吉利。”
她一僵。
那天,裴雪晴才知道,原来在见面之前的二十多年,他们早有渊源。
几年之前,她在一次献血时验出血型后就怀疑自己不是父亲亲生的,她偷偷取了父母的头发去做DNA,结果查出来她和对她那么好的父亲真的没有血缘关系,但和母亲有。
郑绍廷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身世,还有他自己的。
裴父在同裴雪晴母亲结婚之前,和郑绍廷的母亲在一起六年多,因为郑母出身不高,裴家老人不同意,这门婚事就耽搁下来,而变故就发生在郑绍廷四岁那年。
裴家遇到了很大的商业危机,眼看着就快要支撑不住,严家向裴家提出联姻,中间的具体情况大概是有那一辈的人才明白,但总归最后的结果是裴父娶了裴雪晴的母亲,在严家的帮助下渡过了难关。
圈子里有风言风语,裴父当然猜得到裴母刚刚和前男友分手后两个月着急完婚的原因是什么,但他从没和裴母提起过这件事。
其实人生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装个傻,一晃二十多年就过了。
这二十多年,就是裴雪晴的人生。
可在郑绍廷的世界里,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裴母嫁给裴父本来就是要避免丑闻的,自然不会允许裴父给严家带来什么丑闻,这个丑闻指的就是郑绍廷和他的母亲。
裴父给了郑母一大笔钱,拒绝和她见面,郑母每日以泪洗面,为了骗裴父出来见一面,求他回心转意,郑母谎称郑绍廷出了车祸,让裴父到医院来。
那个时候裴父和裴母刚完婚不久,一举一动都要提防被人盯住,他一到医院发现自己被骗了,转身就走。那时候年仅四岁的郑绍廷去追自己的父亲,跑到马路上,没想到就真的出了车祸!
而裴父坐在车上,对自己身后不远处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郑母疯了,进了精神病院。而腿伤再无痊愈可能的郑绍廷被送到了福利院,这之后几经辗转颠簸,很多人想要收养他只是看中了他名下裴父给的那笔钱,小小年纪就看尽了这世间不堪的面目。
郑绍廷恨裴父,也恨裴母,这两个人,毁了他和他母亲的人生。
他们那么在乎自己的家业、那么在乎自己的名声,他就一样一样,全都毁掉。
裴雪晴依旧记得郑绍廷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竭力克制却还是有些颤抖的声音,他的手紧握成拳,青筋突起,是恨到了极致。
而面对着这样的郑绍廷,裴雪晴根本说不出话来,如果经历了他这样的事情都没有理由去恨,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样的恩怨值得人去背负?
他曾经带她去精神病院看望过一次他的母亲,那个情景让裴雪晴这辈子都忘不掉。郑母瞪着无神的双眼,看着自己轮椅上的儿子,嘴里念念叫着的,却是裴雪晴父亲的名字,而郑绍廷若有若无地应着,替自己的母亲梳着白发,护士在这个时候拿着药进了病房,对郑绍廷说:“郑先生,郑女士该吃药了,吃完药,中午要按时睡觉,不然下午会闹的。”
郑母原本就是做佣工的,英文不太好,出了事以后每天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中文方言,闹起来大喊着,院里的医生护士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就这样一边哭一边喊一边闹,二十多年,闹起来也就没有最初那么可怕了。
那天从精神病院回来的路上,裴雪晴还强装平静,她知道郑绍廷和郑母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裴家人的同情,可回了家,她躲在卫生间里,哭得不成样子,为了郑母、为了郑绍廷,更为了她自己。
她不恨郑绍廷、不能恨自己的父母,就只能恨她自己。
恨自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恨自己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改变了这么多人的人生。
她才是罪魁祸首。
这之后,裴母认定她帮了郑绍廷,不然郑绍廷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击溃裴家。母亲将她赶出了家门,她没有解释、没有挣扎,也许从心底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受到惩罚。
郑绍廷将她收留在了郑家,她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以为只要她努力,事情总会向好的那一方面发展,郑绍廷去医院为裴父献血的时候她真的以为所有的仇恨都可以就此烟消云散,可她又一次错了。
郑绍廷还是不肯放过她的父母。
还有她。
对外公布他是裴父的私生子,就意味着,如果她爱他,想同他在一起,就不得不说出自己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裴母的名节,还有裴家的声誉就此毁于一旦。还有裴父一辈子,会因为懦弱与贪财被人瞧不起!
最后这个选择,郑绍廷留给了她,她怎么选都是错,都会后悔一辈子。
裴雪晴的话说完,治疗室里异常安静了下来。
苏情生看着裴雪晴,明明是那么难过的事情,可她没有哭。
怎么选都是错,明明知道,可是还要做出抉择。
顾北城开口,声音平静,这样的平静在此时的苏情生听来甚至有些冷漠了:“所以裴小姐想忘记的事情是?”
裴雪晴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忘记自己不是父亲亲生的。”
她想就把郑绍廷当作是自己的哥哥就好了,从今以后,就像妹妹照顾哥哥一样照顾他。
她的选择显而易见。
苏情生想着,心里都觉得难受,更不要提裴雪晴作为当事人,心里该是什么滋味!
不过说到这里,苏情生还有点疑问:“裴小姐,我一直想知道之前你惊恐症的触发点是什么?”
只见裴雪晴忽然面色一变,深吸气,就在苏情生担心她的病会再发作的时候,却见她极其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声音里带着哭腔:“是‘哥哥’啊!”
她停顿了一下,将脸埋在了自己的手臂里:“我那么喜欢他,怎么能当他是我的哥哥?”
可事到如今,她将这一切说出,就是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已经不得不接受,惊恐症也就没那么强烈了。
顾北城蹙眉:“裴小姐,按照你提出的要求做催眠其实会有风险,你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有没有想过接受现实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接受不了!”这五个字,裴雪晴几乎是喊出来的,那样隐忍的一个人,突然的爆发让苏情生不由一惊,就听她继续道,“明明得不到,却连忘记都是奢侈,你要我……怎么接受?”
有片刻的沉默,顾北城终是开口道:“今日已经不早了,裴小姐先回去休息吧,如果裴小姐心意已决,后天晚饭过后,六点的时候过来吧。”
裴雪晴抬起头看向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唇畔微微上扬,是一种释怀的笑意:“谢谢顾先生了。”
顾北城却忽然又道:“我还有一件事要问裴小姐,不知道裴小姐能否告知?”
“顾先生请问。”
“裴小姐既然没有帮过郑先生对裴家企业下手,那裴小姐觉得会不会有人帮过他?那段时间裴小姐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和郑先生见面吗?”
裴雪晴凝眉思索了一下,忽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顾先生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有一个男人,总是穿着紫色的衣服……”
“裴小姐还能记清更多的细节吗?”
裴雪晴努力地回想:“不行,在我的脑海里好像有一层雾,周围都是清晰的,唯独看不清他……”
这是……
被人催眠过的痕迹?
苏情生看向顾北城,见他面上是了然的神色,他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谢谢裴小姐了。”
顾北城站起身,是可以散场的信号。
苏情生推着轮椅走到裴雪晴身边,扶她坐上轮椅,出了治疗室,她拿出手机一看,竟有一个未接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迟疑了一下,回拨了过去,几乎是立刻,对方接起了电话,是一名男子的声音:“喂,请问是苏情生苏小姐吗?”
这是……郑绍廷!
听出这个声音,苏情生看了一眼身前轮椅上的裴雪晴,有点犹豫,还是应道:“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裴雪晴……她在你那里吧?”
苏情生不回答,只是问:“请问你有什么事?”
“时间不早了,等会儿还要烦请苏小姐送她回来,地方上一次苏小姐来过,应该认得路吧。”
苏情生没有答话,郑绍廷等了片刻,随后挂断了电话。
“郑绍廷?”裴雪晴问。
“嗯,只是你之前明明开着机,他为什么会找我?”
裴雪晴倒是并不意外:“我把他放进黑名单了,联系不到我,所以才找你的吧。”
“原来是这样,那你……要回郑家吗?”
不回又能去哪里?又还能怎么样?
逃亡了一圈自己还是要再回到郑家。
郑绍廷明白,所以电话里,他的声音不急不缓,是一种笃定。
离开了郑家,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有这里,而离开这里,她没有别的归处,只有回家。
回郑家。
裴雪晴合了眼:“嗯,拜托苏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