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在不知名的闲适中，那天晚上莉莉斯和我约定的一星期早就过了不知道多久了。我完全忘了我那天晚上多么抵触认识这个电波女——尽管她现在甚至更加如此了。

我们仍然没有参加任何社团，也没有兼职打工，只是从放课后我一个人到处闲逛，变成了两个人。

“呐，嘉子酱，我们今天去枝野吧。”她又把那厚厚的不明文字的黑皮书翻了一页。

“哦，无所谓。”

其实一起闲逛也只是一起闲逛而已，并不会一路聊天，也不会去特定的店面吃东西。不过今天，中岛看起来格外奇怪。

“你在看什么？”我看着在地铁上左顾右盼的莉莉斯。

“嘘！”她把我拖过来，地铁的一个转弯让我差点摔倒。

也就是这一瞬间，我看见了崎原君和亚美在另一车厢拥吻。

“我们在跟踪他们？！”

“啧，真是没有侦查意识呢。不过无所谓啦，已经快成功了。”

“什么快成功了？”我一头雾水：“我们为什么跟踪崎原君和亚美？他送亚美回家呀……我们不是要去枝野吗？”

“我们只是跟踪崎原君而已。亚美在这里只是意外。对，马上去枝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崎原君送亚美回家，亚美的出现怎么就是意外了？

不过，这个电波系做什么我也不会奇怪了。

“我们不下车了。亚美那一站没有人下车。我们下去会被发现的。”

“可是列车一直在开，崎原君马上要坐回程车，我们不就跟丢了吗？”

“不会的。我们继续坐去枝野。很快我们的跟踪的人就会来追上我们。他比我们更着急到达枝野呢……”

“枝野有什么？”

“不知道。崎原君家吧。也可能是别人家。”

莉莉斯不再说话了，展开那本奇怪的书又看了起来。

我们坐在枝野地铁站旁的一家快餐店，抱着一杯可乐。

像是探案的大侦探那样呢。戴着两顶帽子隐匿在事发现场旁边的小酒馆里，等待案犯的自投罗网。

莉莉斯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毫不在乎地翻看那一本大书。

“喂，中岛。你对要做的事能不能专心一点？”

“我要做？不，只是要给嘉子酱看而已。对我来说一切都是透明的。”

“看什么？”

莉莉斯又不说话了，翻了一页。

“这是什么书？”

“梦的解析，1899年奥地利语原版。”

“哪来奥地利语？奥地利说德语。”

“奥地利人说的话，自然是奥地利语。只是恰好和德国人说的话是一样的而已。”

“你看它做什么？”

“汲取通灵力的来源喽。”

“你不是说来源是圣经吗？”

“噢，对。不过那是精神来源。我不读，也不信耶稣，只是每天摸一摸书而已，表明我对神的归顺。”

我更加糊涂了：“你不信耶稣？却要归顺神？那你到底是不是基督徒？”

“我归顺的不是耶稣这个神，是真正创世的那个。”

“是耶和华？三位一体的话那就是耶稣。”

“不不，不一定基督教体系的神。准确的来说，我归顺的是真神，真正做了这件事的神。但这位神到底是全世界宗教中的哪一个，我不确定。有可能哪一个都不是，但不过也有可能就是基督教的神。”

莉莉斯歪了歪头，补充说：“所以可以说，我等量地信仰全世界所有的神，且绝对公正的一视同仁。但又不信其中任意一个，因为只有一个真神。”

“那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基督教的典籍参拜呢？等等，你说你并不看？”

“是的。我表面上参拜圣经，其实祈祷的对象是真正的神。但是为了一视同仁所有可能的候选神，我才不读任何宗教典籍，否则很难保不产生任何偏差……至于为什么选择了基督教的圣经……只是因为亲和性比较强吧，大概。因为我的外婆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其实你也可以选择无神论吧。”

“不，那样我无法保证情感通灵力量的继续。我并不相信偶然。这个世界上许多自然事物都显现出智慧设计的迹象。既然我有这非凡的力量，一定是有非凡的施与者。我需要崇拜我的施与者。这也是我外婆所做的事。”

“那她是？”

“对，她也是通灵者，而且更加强大，可以做到我现在做不到的。”

“她可以给特定的人植入特定的想法。”

“那真是太厉害了呢！”

“不厉害。很悲惨。她在一个星期天自杀了。基督教徒不自杀是没错，但是她周日不是基督教徒。因为神在周日休息了，所以她那一天也不祷告。周围的人害怕她，不知道自己哪些想法是自由的，哪些是受植入的，所以远离她，欺凌她，称她为巫婆。”

“……”我沉默了一会，沉浸在莉莉斯外婆这位伟大的魔法师的光辉力量和黯淡生命里：

“咦，那她岂不是可以给人植入‘我没有操纵你想法’的想法？”

“那么这个‘我没有操纵你想法的想法’是不是被植入的呢？只要是想法，就会被怀疑。‘任何命题不是被植入的’本身也成为了新的命题，再次循环地被怀疑是否植入……其实是无限的悖论。”

“所以不要害怕我，拜托了，杏木。”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中岛莉莉斯露出这样严肃又忧郁的神情——她总是自信地笑着，有恃无恐地横行着。

“我当然不会。这是很明显的，对吗？”我似是嘲笑地故意引用她平时骄傲的言语：“如果你保证永远不对我说谎，我答应你。”

莉莉斯艰难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嘴角轻微上扬了一下：“好的。”

“那又为什么要读精神分析学著作呢？这也是灵力来源之一？”

“是呀……真是麻烦呢……这么说吧，大侦探福尔摩斯能从细节的小线索还原出整个案子的架构。而且对于他聪明敏捷的大脑来说，这是显而易见不需要任何推理的——那是因为他的计算推理太快，快到自己没有意识到。大家都说他的侦查力真是魔法，但真的是魔法吗？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使用的力量究竟来自哪里……好吧，或许这个比喻不恰当呢……因为是不是魔法的答案已经肯定了。但是中岛莉莉斯的情感通灵力到底是灵力，还是快到隐匿形态的推理，中岛莉莉斯不知道，也并没有一个书外人能够告诉我。那些结果，就是仿佛书写在脑海里为我呈现……为了维持这样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能力，我要顾及它全部的可能性不断念书……真是麻烦啊！因为——”

“因为技艺和魔法的边缘，总是模糊而融合的！”我不禁脱口而出这句曾经深深印刻在我脑海中但我曾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懂的话。

莉莉斯诧异地望了我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嗯，嘉子酱真厉害。”

“快，低下头拿东西！”忽然莉莉斯脸上的表情变了——她又成了那个骄傲的魔女，带着看穿一切的眼睛和漫不经心的自满。

崎原君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