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慕名看了电影《绿皮书》
影片再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美国的种族歧视。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们的生活中可能也有各种各样的歧视,但是种族歧视对我们来说基本上只是个抽象概念,看了这部电影才有了更多的感性认识。
然而这部影片的主旨却不是种族歧视。种族歧视只是个背景。我理解这部影片真正要表达的,是在这个背景下两个男人心灵成长的故事。之所以选择种族歧视作为背景,是因为这个背景极具张力。
这两个男人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唐雪利是一个音乐家,可他是个黑人。然而他却不是黑人音乐家,他打心底里瞧不起黑人流行音乐,几乎成了黑人标志的爵士乐。他演奏的是李斯特、肖邦,属于上层社会的高雅的古典音乐。他是白人圈子里的黑人,黑人眼中的穿西装打领带的异类。舞台上的他是上层社会的名流,走下舞台他又直接被归入社会的最底层。你可以想见这是一个多么纠结的身份。
唐雪利放弃了呆在北方的安逸和优厚的报酬,自愿去南方巡演。1960年代的美国南方,正是白人至上思潮高起的时候。唐雪利去南方巡演,也是想为种族和解作贡献。可是在他心里,却一直没有接纳自己的黑人身份。同时也确知自己没有被白人接纳,在2个月的巡演过程中,从未跟另外两个白人搭档一起吃过饭。他需要找一个白人司机兼助理,也是出于内心的恐惧,希望这个白人司机能为他撑起一张屏蔽外界伤害的保护伞。
托尼是一个混迹夜总会的老炮儿,意大利裔美国人,能打、能说、有小聪明,足以摆平江湖上的烂事。在好莱坞的影片里,意大利人好像总是跟帮派联系在一起,托尼认识很多道上的兄弟,也挖空心思想认识道上的老大。
意大利人大约跟我们中国人一样,很重视家族观念,有四世同堂的习俗。托尼也是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老婆孩子热炕头,父母兄弟嚼谷事,就是他日常的生活,既热闹也紧巴。
托尼不喜欢黑人,他老婆德洛瑞丝却是个非常善良的人。黑人修理工来家里干活,德洛瑞丝给他们饮料喝,托尼却偷偷地把黑人兄弟用过的玻璃杯扔进了垃圾桶。
看在钱的份上,托尼接受了这份短工,两个人上路了。这样的两个人一路随行,去闯荡这样一个世界,分分钟都是碰撞,在持续不断的碰撞中,两个人迎来了各自的蜕变。
我是一名教练,对一个人的改变特别敏感。按照NLP的理论,一个人的变化可以发生在不同的层次。
发生在这两个男人身上的,可以说都是身份层次的改变。
唐雪利正在经历身份危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不够白人,也不够黑人,甚至不够男人,那么我到底是谁?(I am not white enough, not black enough, and even not man enough, who am I? )
他的内心是孤独的,既不属于这个圈子,也不属于那个圈子。他几乎跟这个世界上任何人的联系都是弱联系,弱到只能拿钱来维系,影片中多次出现了他数钱的动作,这是一个隐喻。
而托尼没有身份危机,他有一个很具体的支持网络。他很清楚知道自己是谁。老婆孩子一大家子,生活在贫民窟,按道上的规矩行事,说着道上人该说的脏话,每天忙得跟狗一样才能勉强活下去,“比你们黑人还像黑人”,他跟唐雪利说。
一个是不知道自己是谁,迷了自我。一个是太知道自己是谁,固着了自我。
可是,到底什么是“自我”呢?
经常有人说要做自己,做真实的自己,好像天地间真的有个自我存在。可是剥离掉一切社会关系,自己又在哪儿呢?
所以马克思才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看来做自己,本质上还是一个角色定位的问题。人生如戏,有太多角色。有些是上天给你的,比如民族,肤色,为人父母、子女等。有的是后天创造的,比如成为一名音乐家,或者至少做一个有品味的人。上天给你的不能拒绝,拒绝了就会痛苦。后天创造的权利不能放弃,放弃了也是一种痛苦,平庸的痛苦。
唐雪利的痛苦,是拒绝先天角色的痛苦。托尼的痛苦,是放弃后天权利的痛苦。
还好,他们都有勇气,所以蜕变发生了。
他们的蜕变是在旅途中发生的。正如电影里说的,世界上每一个孤独的人,都害怕迈出第一步。
踏上新的旅途,是我们每天都要做的功课。
每个人都有一本绿皮书,记载着我们的角色定义,以及行走人世间的指南,同时也是一个纸枷锁。人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生物。
这是一本不断编辑和更新的书,做自己就是不断编辑和更新这本小书。照着现成的书去表演不是做自己,那只是一种任性的懒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