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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干活卖力,从不挑三拣四,工头儿对他很满意。三个月后他的工资涨到了5500,老五每个月留下300块作为生活费,其余的都寄回了家,寄给了王翠花。
有了钱,王翠花对老五的态度转变了很多,有时她会主动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其间她还给老五邮寄来了两包煎饼。老五嘴里嚼着煎饼,心里想着老婆孩子,他的眼里汪着一团水,抽抽搭搭,不像个样子。他想家了。
十一国庆节,老五第一次回家探亲。
王翠花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她每天围在老五身边,跑前跑后,生怕一转身老五跑了似的。
有王翠花在,老太太到不了老五的跟前,她只能远远地望着儿子,偷偷抹眼泪。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老太太的头上多出了不少白发,人也苍老了不少,老五看见老娘现在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儿俩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坐到一起。老太太心疼儿子却又不能直说,她斜眼瞄了瞄王翠花,颤颤巍巍地给老五夹上几筷子菜,小心翼翼地嘱咐了一句:“五儿啊,多吃点,在外面好是好,可也要注意身体啊,你看你想家想得人都瘦了!”说着又是一阵眼泪。老五欲言又止,也只好给老娘多夹几口菜。
每天早上,老五都会到自家的地里转上几圈,这时玉米和花生都丰收了,再下一场雨就可以种小麦了,地里满是杂草,显得有些荒凉,老五的心和他的土地一样,没了依靠,空荡荡的。他边走边想,要是能在城里一直干下去,这地还种不种了?这是一个问题。他这样慢慢地想着,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难过,实在是纠结。农民离不开地,就像鱼儿离不开水。
一转眼到了返程的时间。
王翠花一大早给老五拾掇好了行李,乐呵呵地把他送上了车。
临走前的晚上,老五偷偷塞给老娘一件毛坎肩,天气马上就要冷了,她用得着。
2
一晃过了两年。
有了来钱的门路,老五家彻底变了样,家电全都换了一遍,王翠花进进出出也不用走路了,一辆带挂斗的电动车是她的代步工具,一部华为智能手机成了她的新宠,微信她玩得比谁都溜,发个朋友圈、聊个语音、扔个漂流瓶、玩个小游戏,她样样在行。两口子合计着,再这么干两年,他们家的小洋楼也能顺顺利利地盖起来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他们设想的那样发展下去,因为一场变故。
3
王翠花的弟弟,老五的小舅子,名叫王小利,王小利去年大学毕业,他在一家服装厂做会计,算算账,跑跑银行,工作还算清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小利开始玩起了股票,他自诩了一个绰号“一眼准”,但凡被他盯上的股票十有八九都会盈利,因而在他的圈子里,王小利被封为大神。
名头毕竟只是名头,大神也有栽跟头的时候。
今年过了年,王小利有了一个大动作,他在一支自己盯了很久的股票上投了10万块,希望以此一炮打响,改头换面。当然,他没有那么多钱,他从公司账面上挪用了8万,这不是第一次,却是最后一次。王小利亏了,亏得一塌糊涂。
事情败露,私了,开除,赔钱。
王小利是王家的老小,父母从小对他娇生惯养,他在家里说一不二,慢慢养成了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坏毛病,上了大学后王家父母更是把他宠上了天,其他兄弟姐妹对此恨得牙根直痒痒,提起他来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次他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王家人看热闹的居多,想伸手拉一把的没有,除了王翠花。
王翠花出面和对方公司谈,几番交涉,双方达成了共识:公司不追究王小利的法律责任,但是他欠公司的钱要还,一年内还清,10万。
从公司里走出来,王小利蔫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王翠花,怯生生地说:“姐,这次你可要拉我一把,这钱我要是还不上,我就要去吃牢饭了……”
王翠花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问:“你手里有多少钱?”
“凑一凑能有4万……”
4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解决是不行的。王翠花牵头,王家兄弟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巴拉巴拉说了一整天,其他兄弟姐妹却不为所动,临了,她勉强从他们那里凑到了1万块钱。这些钱少归少,聊胜于无。
王翠花冲着那些吃着瓜子,抽着香烟,看热闹的“闲人们”咬了咬牙,她心里那个恨哪!她恨弟弟不争气,她恨那群兄弟姐们不仁义,她更恨自己嫁了一个没有本事的穷光蛋,她一跺脚,当机立断做了决定:剩下的5万块,王小利自己负担两万,剩下的3万她出!
家里的老大做事就是果断。
王翠花承诺的3万自然是由老五来挣,自然是不能动用他们盖小洋楼的钱。
对于王翠花的决定,老五能理解,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王翠花做得多了,老五已经习惯了。从接到她电话的那一刻起,老五就犯了难,一年多挣3万,这钱他怎么挣?他想到了工地上一捆一捆的电线,也想到了那台被工头儿视为宝贝的进口切割机,甚至想到了去卖血,但这些念头都被他一个一个活活的掐死了。
第二天,老五找到了工头儿,他和工头儿提出了要加活儿的想法,工头儿当场就回绝了他。工地上人员配置紧张,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里有多余的事情可做?在那段时间里,老五郁郁寡欢,心事重重。
一天收工,一个姓方的工友找到了老五,他把他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说:“嘿,老五,缺钱,是不?”老五点头。“我有个来钱的道儿,你要不要去试试?”
人处在困境时,每一线曙光都会是救命稻草,老五抓住了这根稻草,有枣没枣,他准备打一杆子试试。
5
第二天晚上,他们收拾停当,老方带着老五走进了一个地下游乐城。
这里空间很大,游乐城的中间和四周摆放着一排一排的游戏机,一群一群的半大小子在这里玩得不亦乐乎,游戏机里聒噪的声音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
老方没有在这里逗留,他领着老五绕过这里,径直地走向游乐城的西边,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侧门,一个戴着墨镜的汉子坐在那里,他翘着腿,叼着烟,不时地四处张望。
老方和那个汉子打了声招呼,递上一颗香烟,汉子输入了一串密码,将二人放行。他们穿过侧门进入地下二层的大厅。
这里别有洞天,和地下一层的游乐厅相比,灯光也更明亮了,放眼望去,一群一群的赌徒簇拥在各种赌博设施周围,他们情绪亢奋,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荷官永远是一副扑克脸,他们机械的发着牌,衣着光鲜的赌场公关们围坐在大客户的身旁,不失时机的为客户出谋划策。这里嘈杂喧嚣,空气里弥漫着欲望和贪婪,激发出人类原始的本能,置于其中,每个人的肾上腺激素不断飙升。
这是一个赌场,没有熟人根本进不来。
很快,老五加入其中。当晚,他的手气红得发紫,百家乐、21点、德州扑克,玩啥都赢钱,三天功夫他赚到了6000多。
金钱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老五有点飘。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像极了电视剧中经典的桥段。老五带了1万进了赌场,他准备大干一场,仅仅一个多小时,他血本无归,他又向老方借了5000多,结果也折了进去。老五有些气急败坏,他急得直挠头,老方在一旁撺掇,老五不明就里,他向赌场借了1万的高利贷,很快这些钱同样打了水漂。
被打了一闷棍,老五彻底懵圈了,他脚底发软,浑身冒汗,恍恍惚惚像是做了一场梦,几天的功夫,他损失了将近两万。
6
遇到这种事,老五没了主心骨,他的主心骨在家里,是王翠花。当天老五请了假,急匆匆地逃回了老家。
农村人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六七点钟,外面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村子里静悄悄的,家家户户的电灯或明或暗,窗户上跳动着电视里五颜六色的画面。
老五像耗子一样,他低着头,沿着墙角,一路溜进了自己家。
没过一会儿,半个村子都听到了王翠花久违的叫骂声,村民们的耳朵竖的直直的,不约而同地伸向了老五家的方向,这种事总能勾起人们最原始的好奇心。
王翠花的叫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伴着“咣当!”一声清脆的摔门声,戛然而止。
老五回家连一口水都没喝上、一口饭都没吃上,他像是一条丧家犬,趁着夜色,灰溜溜地跑回了上海。他的脑子里响彻着老婆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要是挣不到钱,就特么别回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