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管风琴的声音悠长舒缓,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曲调,在空气中微微颤动。音乐近得就像从自己心脏中发出的轰响,整个身体都在共鸣。
他张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颈部撕烈般疼痛。
艰难地睁开眼睛,屋子里很黑,有一扇不大的窗,一只鸽子在窗台上咕咕地叫着,又扑拉拉飞走。
他尝试着动动手指,手上一阵刺痛,原来床边挂着药瓶,针头扎在手背上。
“你醒了?”一个声音传来,“看来手术很成功。”
他的嘴唇翕动着。
“何必强撑,痛就叫出来。我不是令熊,不需要你刀枪不入。”
他努力地摇着头,那个声音便笑了,“对了,忘了你现在还说不了话。好好休息吧,日子还长着呢。”
他想起来了。是《奇异恩典》,也许是儿时在孤儿院听过,就在某个被修女责罚后关在楼梯下小黑屋的下午。
管风琴的声音悠长舒缓,他醒了睡,睡了醒,屋子很黑,小小的窗户看不见外面的风景,只有几只鸽子偶尔与他作伴。
身体的伤痛总是会慢慢好转,就像他现在,不用输液,可以吃饭,也可以与那个声音对话。
“你是金天?”
那声音哈哈大笑,“年青人,你就这么恨今天?有没有想过取而代之?”
年青人?取而代之?他觉得十分荒谬了。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很好。你没有问这是哪里,那么我想你大约已经猜到了。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想不想取而代之?”
“为什么是我?”
“你是个人才。令熊这些年真是浪费。我说过我不需要你去挡子弹,我只要你的脑子。”
“不尽然吧。”
“好。我就喜欢你这样,聪明,直接。”声音停了一秒,“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令熊的恐怕就是你。你说你是不是很有用?”
“那么金天呢?”
“我手下何愁没有用武之地?”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你会答应的。”
声音消失了。
他迷迷糊糊睡了很久,他听见人的脚步声踏在木制地板上,来来回回……声音不久又消失了。
他闭上眼睛。这几天,他不会再在一身冷汗中惊醒,脑海中也不再是她嘶哑的那句“停手”不断回旋。当然,她的泪眼还时时在他眼前浮现。最初,那眼泪就像他的伤口一样,扯得他每一个毛孔都在渗血。后来,那晶莹的泪珠滴在他随时都会干涸的心上,给他平静与柔软。
从停车场失血昏迷到现在,他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背负着怎样的沉重与危险。好在,她是不会倒下的,他见过她的柔情似水,也见过她的隐忍刚强,他相信他爱的那个人。
而且,他还没有死不是吗?
活着,就有希望。
又有人来了。
零乱脚步的几个人,好像拖着什么东西在地上走。他们把那东西扔到了不知什么地方,沉甸甸落地的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