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凌晨五点多一点,我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拿着两根竹竿走在大街上,大街上除了偶尔有车子沙沙疾驰而去,只有和我一样睡眼惺忪的路灯努力睁着昏黄的眼。
路灯下,青草绿得逼人的眼,大冬天的草这样绿,一阵风来路边树叶沙沙响,真是的,快过年了,没有一点过年气氛。心里有点伤感,小夏不理我了,今年过年我一个人了。
听说我要搬家,妈妈坚持要挑个黄道吉日,说不然她一年都不得安宁,我只有听话的份,还特意去那个出租屋门口用手机里的指南针定了一下方向,然后告诉妈妈,西部大牌466号,6楼,门向东南,妈妈花了二十块钱找人掐算然后满意了,说那个房子对我有利挺好,但是必须要在腊月十八早晨六点进门。
我说我就租个房,妈妈生气了,我说保证听话照办她才挂了电话。
遵照妈妈的嘱咐,我等到六点把竹竿放在门口,打开了铁门和木门,好像惊动了什么,外面鸟儿一起叫起来,我在不存在的门槛上站了一下拎着箱子进了屋子。
这个屋子站在门口一眼望去可以看见厨房和厕所门把手。天还没有亮,客厅现在还有点阴沉,主要是我用房东的家具在窗边围了一块地方,那是我的家,门,是一块窗帘。
厨房灯亮着,厕所里还有冲水的声音,接着门哗啦一下,灯光里出现了庄大姐。
她走过来,啪嗒开了客厅的灯:“搬过来啦?”我惶恐地点点头,感觉她才是房东一样。她个子很高颧骨很高,不笑就很严肃,已经换上了肯德基的工作服,两只手正在脸上按摩着,发出一股庄重的香味。
“庄姐,晚上把租房合同签一下。”
她点点头,拍拍脸上班去了。
我去把厨房灯关了,水电费都是我出,出了两个月押金和中介费,我手里就剩一点零钱了。
因为听妈妈的话,我不得不多付了一个月的房租,为了减少损失,我把新租的房间都招租了,连储藏室都有人了,我来了只能当厅长了,这些妈妈不知道。
妈妈以为我搬家是越搬越好,我和小夏大概要结婚了。其实是小夏被她父母叫回去了,跟我在这像流浪,她父母一直不同意,我们一起申请长期签证,她很快被拒了,她就回去了。妈妈也要我回家,她把老家的房子拆了重盖,把我和我哥的都划分好了外加车库,钱也各自出,我没钱了,从长远一点打算,换个房子,一个人随便糊弄一下,节省一点房租。
我把箱子打开,找出薄被和被单把床铺好,坐下发呆,这个床和床垫是以前的租客留下的,床垫上还有几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污渍。我看看家具旁的那些高贵的废品,都是以前的房客留下的,大提琴,吉他,要是小夏在,可能感兴趣,对于我就是鸡肋。
客厅又传来踏踏声,脚步比较重,应该是老聂,老聂以前就住这里,和他合租的工友走了,他不想搬走,就要了储藏间。我帘子没有拉上,老聂伸头看看我:“小张,东西都搬好了吗?要我帮忙吗?”
我说那边还有一点东西,要不要无所谓了,他说那回头下班我和你一起去拿过来,是东西怎么会没有用呢?
跟庄大姐的白皙高大挺拔相反,老聂黑瘦,脸上堆着许多褶子,皱纹都泛着黑光,腰背也不直,可能跟他干重活有关。
晚上,几个人都在,我把租房合同拿出来,叫他们签名交押金,跟他们说房租是入住的日子每月交,我们都国内来的,在这地方遇见也等于是老乡了,以后互相关照点。
老聂点头,他的储藏室小,就一张床、一个凳子一个床头柜,一个月两百刀,没得说。
主人房里是大学毕业拿技术签证的杜小姐,她算不上大美女,看着很舒服,走路都没有声音,说话长相也很温柔,她男朋友早出晚归,说等他来签字。他来了,一看就知道是本地人,我愣了一下才说出一句你好,我一见他就想起《活着》里那个歪脖女婿,他的头扛在左肩上,瘦,年纪比我大。这么看,杜小姐比如花似玉还如花似玉。这男人痛快地签了字,我只认出了那个许字拼音,他交了押金还有房租。我钱包又满了。
庄大姐坐那里支着头一声不吭看着,等杜小姐两个人走了,她高高的颧骨和眉骨之间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看着我:“你租房子还指望这个房子给你挣钱?”
我脸一下涨红了,我只想省钱。
“哪里挣到钱?我自己住客厅,水电气网络都是我的,每个月大概要两百五十刀呢,我还交了中介费压了几千刀租金,你来租?”
“是这样,我那个普通房,我也不要空调,说和儿子一起住,他经常在学校呢!能不能便宜点。”
“房子不是我自己的,另外,我也不能再租给别人啊。”我有点不耐烦,现在这个价钱,你出去问问看。
老聂也帮着我说话,还要搞卫生还要应付突发情况修理东西。
庄大姐不高兴,一直在那坐着,我把文件传给中介,她儿子回来了,也是大大的个子,下巴有点前突,棕色面皮,典型东南亚人面相了,冲我一笑:“张哥好。”
庄大姐站起身,脸上眼里都是笑都闪着光:“吃了没?我给你煮饺子去。”
我没料到庄大姐儿子这么大,关了灯我在想,我叫她大姐,她儿子叫我大哥,可是他要是叫我叔,我也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