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识陶朱
放假了朋友相聚去哪里?
逛街酒吧KTV,还是轰趴旅行打游戏。
特立独行的佛系青年们,选择了爬山。将近四千米的海拔,二十多公里的山路,走下来只感觉你的腿麻酸颤抖集一身,咬牙切齿笃定从此爬山是路人。
然而,第二次相聚,还是情不自禁选择了爬山。朋友说,相识二十多年,竟不知你是受虐体人才。我连忙澄清道,哪敢哪敢,不过是脚抖身累一刻后,竟发现这般过瘾,眼目清明。
小时家后头刚好有座不大不小的山,没有开发没有修路,上山踏的都是前人的路。那山又恰好跟其余的山连绵,不识路的冷不丁就爬到隔壁山上。嘿咻嘿咻半日,转头望山下,却发现自己仍在半山腰,拍着脑袋怀疑自己记忆重叠混乱,半个时辰之前见的风景与此刻竟如此相似。眼看太阳西落,焦急忙慌看到一守山大叔,连忙上前问路。大叔喝着茶水,表情复杂,拍拍你的肩膀,年轻人,你爬了五座山,可惜没有一座登顶。
……这荒唐得像极了自己的前半生。
我第一次爬山在五岁,跟着房东太太和她孙女。儿时贪睡,六点的天还显得朦胧,被褥还那么暖和着实离不开床铺。闭眼在床上斗争,一边贪恋余温,一边又想吃山路栽的新茶。半推半就,半哭半喜,迷迷糊糊地就上了山。
爬到山腰处,已经九点。房东太太将外衣脱下铺到草坪上,我与她孙女便在上头玩闹,她从口袋里掏出山楂枣片,偶尔是瓜子花生牛奶糖。每一次看她从口袋里掏出零食,那是爬山最惊喜的环节之一。久而久之,每次上山前便开始好奇那口袋里又装了什么,想要看看又不想看,便在衣服外头摸摸形状猜猜是什么物事,等爬到了山腰,猜对了惊喜,猜错了也是惊喜。
那是一个向阳坡,正儿八经晒太阳的地方。九点多的阳光温度刚刚好,脱了外套暖乎乎的。阳光晒在草上灌木丛上,背后是一片小小的松树林,日光穿透松针落在土黄色的泥巴上,偶尔照见了一只剥松仁的松鼠。我和房东太太的孙女便悄悄潜进林子,学着松鼠捡了地上的松子壳,便开始剥,一剥松子没出来,松油粘了一手,没纸没水,着急忙慌擦在土上,这一来,一双小胖手黏糊敷满泥巴。松鼠停下来,扭头看了我俩一眼,于是乎,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松鼠的笑意。长大后仔细揣摩,那表情大抵的意思是--智商着急。领悟了松鼠的意思后,我对松鼠便充满了怨念。
它时常倒挂在树上,或者在林子里飞来飞去。别的小伙伴见它精妙的表演和萌态,开心得不得了,甚至下次来时,特意为它准备吃食。可惜那时智能手机网络还不像此时这般,否则它当真要成为新时代的松鼠网红。
它从别人那里得了吃食尚不要紧,但它总爱来我面前显摆,显摆也不要紧,谁知某一日它还夺了我手里的牛奶糖。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我学着当时正热火朝天的金庸剧,冲着林子大喊:“夺牛奶糖之仇!我们不共戴天!”那时正是人流高峰,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我与它也有相处得好的时候,虽我爱吃牛奶糖,却着实讨厌喝牛奶。每当房东太太口袋里摸出的是牛奶时,我便悄悄跑到林子里,讨好松鼠兄弟,让它替我喝。常言道,没有不透风墙,我被房东太太逮个正着,“粒粒皆幸苦”思想教育之后,我学着幼儿园里学到的要爱护小动物回得振振有词。一旁的大人听到了,又是一波大笑。
那是在山腰处花费的时光。伴着大家呼麦歌唱,做运动喝茶谈笑,我在那里研究各类昆虫,采集各类野花,并与松鼠斗智斗勇。后来想想,怎么知道,一直以来就是同一只松鼠呢?可是就那么奇怪,认为就是那只松鼠。
爬到山顶的那段路最难走,我又爱又恨。恨的是它陡峭快到成直角,爬起来要了我的小命。爱的是这条路上偏野生长了两路茶,爬山爬到口干时,刚好用手掐了双叶间的嫩芽,放入嘴中咀嚼咀嚼,自然的茶香盈口。
浑身被和煦的日光包裹,吹着清风,嚼着茶叶,俯视小城,胸部一起一伏,鼻息呼与吸中都透着欢快的味道,这才是正经的心旷神怡。以至于很久之后,说起这个词来,我脑中浮现的都是那时的场景。
后来啊,被小考中考高考轮番轰炸,我开始怀念在被窝里挣扎着是起来爬山还是继续睡觉的时候。之前那时,有得选。而现在,被窝再暖,你也得起来。
高考毕业后,我约了一波朋友去爬苍山。山上温度低,但生态和空气极好,感觉多吸两口气头脑便更清醒了。然而爬的路,前人修好,你不会爬了五座山而不知,你甚至提前知道了线路,提前知道了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在哪里上山在哪里下山。有的人更方便出一点钱财,坐着缆车上,坐着缆车下,看到了同样的风景比别人省了力气,越人而上。有的人爬到一半,走不动了撤到而返,有的人就蹭了缆车。有的爬的快,有的爬的慢,但终究爬完后,一样的精疲力竭又觉得难以言喻的满足和过瘾。是不是,像极了,我们这屏住呼吸的一生。
后来我爬山只是为了山中的空气和风景,为了下山时的沉静和放松。因为再没有一座山,像我儿时那座,人来人往,在山腰有一只与人玩耍的松鼠,在山顶有一条栽满茶树的小路。噢,对了,日落西山归家时,走另一边,你会看到一大片芦苇,房东太太会给我栽一根。我便拿着它,活奔乱跳下了山,朝着红日跑,把阴影就后头。这只芦苇,是我上山的证明和爬完的证据,它会陪着我,到下一次我上山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