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红霞和赵红飞是一对姐弟。从小姐弟俩感情很好。姐姐在外地读书，每次回家红飞都去车站接，一路上俩人有说有笑。红飞知道姐姐要回来，不管家里有啥好吃的都给姐姐留着。红霞一踏进门就家里家外忙着收拾。洗衣服，做饭，擦厨房，一点都不觉得累。弟弟被姐姐带动着，扫院子，挑水，劈柴。俩人干得热火朝天，爸妈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2.
自从红飞离婚后，就变得好吃懒做，俩人的关系就大不如从前了。
老赵家有五间平房。把头两间借给镇上做粮站，一间做仓房。当中两间自己住。红飞结婚就住第三间。
一天晚上红飞喝醉酒耍酒疯把老婆打跑了。老婆丢下二岁的儿子再也没回来。不光喝酒，他还染上了赌。一头扎进赌场，头不抬眼不睁，在烟雾和嘈杂中，红飞赌红了眼，三天两头都抓不到人影。
红飞只顾自己的享乐，把儿子往爸妈屋里一丢，就象母鸡在草丛里生了个蛋，啪嗒掉下来，咯哒两声就不管了，反正爷爷奶奶会宝贝这个“蛋”。
3.
赵红飞中等个儿，眉眼算清秀的那种，嘴甜，有钱时特大方，犹其是对女人。大姑娘，小媳妇都爱围他转转。偶尔用荤段子撩拨一下那些花痴，马上就会有人扑上来。
“他就跟烂腚招苍蝇似的，整天嗡嗡的，乌烟瘴气！轰都轰不走”。
老赵头形容得贴切。
赵红飞三天两头往家带女人，那些擦胭抹粉的女人个个贱嗖嗖的，嗲声嗲气。老赵头看了就硌应，起一身鸡皮疙瘩。
也不知他从哪搞来这些个女人，摩托车一带两三个。坎儿上开小卖店的大郭头冲着来买烟的红飞调侃着说：艳福不浅啊！又聚堆了！
红飞顾不上多啰嗦，嘻哈笑着就跑回了家。猪耳朵，花生米，火腿肠。炒个鸡蛋，拍个黄瓜。桌上一凑五六个菜。一喝一下午。
老赵头屋里有一个五十斤装的塑料桶，满满一桶是刚买来的散酒。眼见红飞来来回回舀了几趟，滴滴啦啦洒一地，老赵头心痛得够呛，黑着脸卷颗旱烟躲一旁生闷气。
4.
赵妈隔三差五就抖搂抖搂红飞的坏事。红霞听了撞心撞肺地痛，无奈远嫁外地，鞭长莫及。
红霞几次打电话劝弟弟，不但一点效果都没有，反尔愈演愈烈。经常生闷气的老赵头生了脑血栓，摔了一跤后，卧床不起，不到两年就撒手人寰。
“他就是一个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
这是老赵头临终前对红飞的总结。
红霞拖家带口乘飞机见了父亲最后一面，到殡仪馆一阵哭天抢地后遗体就火化了。
红霞假期短，圆完坟后就返程了。
5.
时隔一年，红霞想回娘家陪老妈过个年。小年那天就到了家。
一大早，输个屌蛋精光的赵红飞进门就磨磨叽叽找酒喝。“嘭！嘭！嘭！”他一连启了三罐啤酒。怒火舔着红霞的心尖。她看了一眼仰脖咕咚咕咚驴饮的红飞，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成黑白照片。
越烦他这一出，越是故意打了三四个响嗝。溢到嗓子眼的啤酒沫喉节一抖，又咽了回去。接着点上一根烟，吞云吐雾，继续挑战红霞的底线。他依偎着墙眯着眼没话找话。
“喂！赵红霞……你说是腊月二十六还是二十七去给咱爸上坟呀？”
“昨天不是定下二十七了吗？你喝点酒怎么这么磨叽!”
“喝点酒咋地啦？这玩意儿对我来就是漱口水。我不是怕你有啥变化吗？”
“能有啥变化!这种事有变来变去的吗？一天天没个正形，四十来岁的人了，我都懒得说你！”
姐弟俩没好气地互怼着。
一大截烟灰掉在被上，红霞忽地坐起来。本想发作，想想马上过年了，自己难得回来，算了！
“后天都准备点啥？我都不懂。要买起来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红霞斜楞一眼抖着二郎腿的红飞问。
“买啥？烧纸呗！元宝，路路通，金砖反正马路边全是那玩意儿。不愁买不到。只要你有钱，都有！要啥有啥！”
那语气拽得跟不差钱似的。
“得了！你快别舞扎了，熬了一宿眯一觉吧！饭好了我叫你。”
红霞气归气，毕竟是姐姐。
6.
二十七一早，红飞张罗起上坟的东西。红霞厨房忙着煎鱼，煮肉，炸粉条，烙豆腐。样样准备仔细。烟，酒千万不能忘记，又捎带一把铲雪的小铁锹。
二叔家堂妹开车一块去。堂妹准备得样样齐全，外加一束绢花。红霞问堂妹怎么买了这个。堂妹说：大爸活着时就爱上山下河，山上有花有草的。买一束花陪着他，过年也好让他热闹点儿。
这倒也是，堂妹真是有心人，红霞有些惭愧。
7.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公路边上。
厚厚的雪覆盖着陡峭的山坡，山腰当中有个军火库。有士兵守卫着这个地方。都说这里风水好，方圆五百米外立满了坟丘。
红霞第一次去给爸上坟。一路上爸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红霞有些难过，难过的想哭，想扑在爸的坟头上放声大哭，想哭着说，爸！我来看你了！
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下来。一会儿跪在坟前寄托哀思吧！
越往山顶越难走，深一脚浅一脚的。红飞前面带路，一边铲雪一边扭头说：“老头在这享福了，有多少人都说这地方选得不错！”
红霞和堂妹紧跟在后头，大包小包的供品和冥钱拎在手里，坡很陡，爬上去很吃力，本来天寒地冻的，没一会就热出了汗。红霞这身汗大部分是恐惧，漫山遍野都是坟，她压在最后边，害怕又说不出口，硬着头皮往前走。
三个人不停地说着话，生怕一不作声就会闯过来什么东西。可能是怪叫，也可能是人影。瘆得慌，谁不怕鬼！
8.
红飞停下来指着不远处，“到了，前面那棵烧焦的树墩旁边就是了。”顺着红飞手指的方向，一坯矮小的坟堆被积雪掩盖着。凄凉蓄满红霞的眼眶。
“爸！过年了，我们来看你啦！”还没等到跟前，红飞大声喊道。
红霞脚底一滑，一个腚墩坐雪窝里，半天才站起来。雪灌了一鞋。她心想，爸是怪我来晚了吧？
堂妹和红霞边聊天边等红飞清出路再走。
“大爸肯定能喜欢这里，年轻时他当过兵，现在每天听这里的士兵训练，喊口号，他一点也不会寂寞。”
堂妹看到军火库的士兵想到大爸当兵的时候。
“嗯，说不定没事还去摆弄一下人家的枪呢！打俩野兔叫邻居来喝喝酒，也挺好！”
红霞顺着堂妹的思路继续胡说。
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竟哈哈笑起来。
9.
“爸，你保佑我多赢点钱噢……到时候我多送点给你花……”
正说着“咔嚓”一声锹把断两截，锹头嗖得飞到另一座坟上。
“哥，你看你！别太急啦……当心点!”
堂妹对正要去捡锹头的红飞说。
“他肯定说了你大爸不爱听的话，大爸不高兴了，还保佑他个屁！”
红霞笑出声来，尽想美事？赌是正事吗？
红飞捡来锹头，拉着干草和枯枝好不容易爬上来。安好半截锹把继续清雪。
“爸，你别不高兴，你指着谁来看你呀？不还得是儿子吗？养姑娘有啥用？”
红飞回头看了一眼，红霞一听他这样说气不打一处来。
“谁说姑娘没用，我不就是离得远吗！还有堂妹，堂妹也能来。”红霞朝堂妹奴奴嘴。
“来吧！哥，我清一会，你别累着！别说我们没用！女人能顶半边天哪！”
堂妹抢过锹，哈腰铲雪，可刚铲两下，锹头又飞到下边坟头上去了。
三个人屏住笑不做声了。
老赵头生前就是个古板的人，不喜欢开玩笑。三个人笑成一团的样子大概惹烦了他。
10.
来到墓前祭拜正式开始。
烟点着，酒倒好，菜品和水果摆好，绢花插好。坟前不平整，十个馒头怎么也摆不好，按住这个，滚了那个。
一切就续，烧纸钱，元宝，金砖……各自报到，各烧各地，各许各愿。
红飞找了一根木棍边挑着火堆，边往里撒纸钱。“爸，过年了，我来给你送钱来了，元宝，金砖，缺啥就买，喝酒抽烟管够花……千万别忘了保佑我打麻将多赢钱哇。”
一阵风助火势猛得上蹿，红飞惊慌失措，一高跃起。火苗燎了他半拉脸，眼眉烧焦半截，痛得他呲牙咧嘴。裤腿脚也冒了烟。
看着红飞的狼狈相，红霞和堂妹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所有的冥钱烧完，红飞举着酒瓶咕咚两大口，喝完直埋怨：“你这老头，就瞅我不顺眼！”说完把剩下的酒往坟头一浇。空瓶朝远处一抛。馒头有的烧冒了烟，有的滚出多远。红飞抓起一只糊巴拉啃的用力一掰，朝冒热气的地方一口咬下去……
11.
上完坟，没等到家红飞就说几个女人菜都炒好就等他去呢，喝完酒再打麻将。他顾不上半拉脸火辣辣地痛，捂着头屁颠屁颠地跑了。
想起上坟一幕，是不是老爸在天之灵对不孝之子的惩罚，红霞实在搞不清楚。弟弟变成这样实在难以琢磨。既然指不上他做个孝子，就把老妈接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