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姑娘

后来我在醉态的时候对很多人说过,我曾经有个要好的,过命的,闺蜜。她有男孩子的个头,有男孩子的心性,有男孩子的勇敢。与男孩子相比,唯一缺乏的,是'绝情'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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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尘滚滚

很多时候,我都想隔着两千五百万公里的距离向天发问,季凉薄,你还好吗?

可是老天没有回答我。就像那年冬季,明明是比任何一年都要寒冷,过冬的大雁却没有飞过闽南这条必经之道。

后来夹子先生告诉我,老天很忙,压根没有空闲时间搭理我。末了他说,胡桃,不是你的错。神情悲凉。

毕业那年我在收拾书柜的时候不小心又看到了那封信,它被书本压在柜子的最底层,在漫长的岁月里珍惜着与木板相亲相爱的每一天,没有错过任何一个时刻。

粉红色的信封上印着显眼的'喜'字。信封的开口处被胶水整整齐齐的粘住,四年里从未被打开,依然保存着那未被窥知的秘密。

季凉薄一直是我内心深处不敢让人窥知更不敢开启的一个秘密。

如果你认识以前的我,我是说如果你知道或者是从熟人那里听说过胡桃这个名字,一定不会与眼前这个能单手提两个暖壶,刚上大一就跟隔壁班男生干架的泼辣女生联系起来。而干架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有女朋友,却还是来招惹我。

后来有大二的学姐来劝和,娇滴滴的声音慢吞吞地对着我红肿破皮的拳头一个劲的摇头,说人家并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不至于大动干戈到把人家嘴角打破的程度。我恨恨地丢下一句:"他活该"便逃离了事发地点。

因为我又想起了季凉薄。

那个右耳打着两个耳钉,左耳却干干净净,总爱反戴着蓝白相间鸭舌帽的女生。在狠狠的甩了我一巴掌之后,王者归来一般站在我面前,单手举誓。说但凡是有任何一个人伤害她,不管是实质性的还是名誉性的,她都不会放过。

就算是一只蚂蚁,她也会在原地等候,待它上树的时候点火把它一举消灭掉,灰渣都不剩。所以她已经在校门等候了我五个小时,她逃掉了下午的课,只为了抓住我这个传说中的'第三者'。

我曾经是一个特别懦弱的人,懦弱到没有办法把道别说出口,懦弱到没有勇气把失去的人再找回来。

初中时期我但凡是走出教室总会把头埋得低低的,很多时候也都会戴着鸭舌帽,但不是为了装酷,而是为了更好的把自己隐于人群里。跟人说话也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对方惹火,会面对别人暴躁时的谩骂和打在脸上生疼的拳头。更别提会去做沐凉薄口中什么去抢人家男朋友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她说她此生最恨第三者,无厘头的就是恨,没有原因。

被打的那一刻我唯一想到的最好解决方法就是逃离。是的,班主任从我身旁经过,季凉薄眼尖地抱住了我,把我的头枕在她的肩膀上,以掩盖我脸上的红肿和她刚刚犯下的罪行。我却连张口说话告老师的勇气都没有。

十一月的天已经转凉,虽然没有新闻上北方十月飘雪的夸张景象,接近十度的天气也足够让人裹上厚重的棉外套。整个办公室都沉浸在一种仿佛明天就要下雪的气氛里,身上棉服的拉链都拉到脖子以上,只有季凉薄披着天蓝色的呢大衣,一个扣子都没有系上。

后来有一次夏日里自习课我们偷跑出来吃雪糕,季凉薄告诉我,当时在办公室里她其实冷得不行不行的,整个身子颤抖到上齿都快要被下齿磕掉了。

她说倒不是因为气温太低穿着单薄所以觉得冷,而是因为太过害怕,所以她那颗抛头颅洒热血的红色心脏才会止不住地颤抖,任她如何加以控制都停不下来。

(2)滚滚红尘

那个男人闯进的时候,我是真的害怕了,比被甩了一巴掌和无端被冠上'小三'这个字眼更害怕。可是那个叫沐凉薄的姑娘,内心的恐惧胜过我千倍万倍,跟她一比,我们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只是冰山一角,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啰。

在一阵厮打声响彻整个校门口之后,我终于见到了出轨事件的主角,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痞子男。他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精神,抓住季凉薄的头就往铁栏杆上撞去,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婊子''贱人'之类的话语。

事实证明,我不过就是痞子男想甩掉季凉薄的一个替罪羔羊。因为帮我隐于人群的鸭舌帽在适合披散着头发的冬季人群里,反而显眼的被痞子男的手指划到,他指着我的背影,说我才是他爱的女孩。

如果换做现在,我一定会抄起凳子砸在他的脑袋上,狠狠地跟他干一架,让他跪在坟山和地底下的鬼魂相亲相爱。

我是说,如果换做现在。

就因为我的软弱,我莫名地背了一个罪,还撒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谎。

男人不似平常老师西装革履的装扮,也不似班里男生干净随意的运动服饰,上半身穿着黑灰色的定制西装,胸口还用金线绣着一朵已经凋谢的向日葵花朵,只是他下半身的穿着,真真是不忍直视。

一条纯黑色的运动针织裤,一双已经破烂不堪的米黄色拖鞋。最让人诧异的是,裤子的周围被不明呕吐物污染,并且污染得很不均匀,就像是在沼泽地上打过滚一样。他的手上还拿着未喝完的半瓶酒,眼角血丝遍布地站在办公室的门口,风吹得原本就是鸡窝的头发更加混乱。

正当大家都惊讶不已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怯怯的说了一句:"凉…凉薄同学,这个疯子……他……不会就是你的爸爸吧?"一瞬间风起云涌,男人似猛兽一般冲击而来,吓得办公室的女老师全都退缩到墙角。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懦弱的,不止我一个人。不该被原谅的,也不应该只是我一个人。

啤酒顺着季凉薄的头发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早已分不清滴落下来的到底是酒水还是季凉薄的泪水。后来在青烟的时候,我接住季凉薄不断从眼眶溢出的眼泪,她告诉我,这么多年,她唯一躲不过的,是那个叫胡桃的女孩。

有人说,伤痕累累的人终究会是过客,因为不想让彼此难过,所以才会选择背起行囊背井离乡。季凉薄没有跟我告别,她选择了时刻守在我身边,报考我报考的高中,再也没有踏入玩游圈一步。

嘶吼之后便是暴打,粗壮的拳头打在季凉薄的正脸和后背,她死死地咬住唇,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我听见墙角有人在小声议论,她们竖起大拇指,说季凉薄坚强。那把座椅砸过去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傻了眼。我的双手麻木,那里刚刚握住了教导主任刚换的皮质老板椅。

那件事情最终以和解落幕,我原谅了季凉薄,季凉薄原谅了我,却没有人原谅痞子男,隔天学校通报批评,痞子男被开除,他那年初三,原本可以顺利进入高中。

我撒了谎,在季凉薄的爸爸怒气未消的注视下,说自己挨的那巴掌是痞子男打的。如果不是这样,我怕季凉薄会挨不过这个冬季。椅子砸下去的瞬间,季凉薄的爸爸红着眼,骂她跟她妈妈一样,是个不安分的婊子。

高考之后胡桃隔着围栏在日记本上写过,爱情会让人变得勇敢,友情也是。

(3)她说胡桃,你不要辜负我

季凉薄说:"我倒是真的希望他是一个疯子"。她抱着我,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喃喃自语。她说胡桃你知道吗?有时候半疯癫半清醒的人比疯子更加可怕。

寒假我瞒着父母偷偷出去饭店洗盘子,一个盘子八分钱,临近收假的时候季凉薄往我手里塞了一把现金,十块钱的居多。我摔坏了教导主任的真皮座椅,为了恳求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父母,我承担下了这份沉重的债务。

对季凉薄给的那笔钱我原本是推脱拒绝的,只是没有想到真皮座椅那么贵,只得厚着脸皮说这是借的,我会尽快归还。

后来有一天在篮球场,季凉薄投了一个三分球,旁边男生都忍不住吹起了口哨。她越过人群盯着我相互摩擦的双手和我脸上还未褪去的愉悦笑容,欣慰的说:"胡桃,你不一样了。"然后过来抱住我,轻轻的拍着我的头,"真好"。

“胆小的胡桃终于穿上了勇气的外衣,真好。"

可是她不知道,胆小的胡桃脱掉了华丽的战袍,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还是胆小。

季凉薄的右耳上挂着两个大圆圈,画风像四五十年代夜上海风花雪月里的歌妓。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劝说她把圆圈取下。她站在青草地里,摸着干净的左耳,无奈的告诉我这是善恶两极化,她要把最善的一面隐然于心,把最恶的一面显于人前。

她说胡桃你知道刺猬为什么浑身长满了利刺吗,因为它害怕。害怕自己会受到伤害,所以随时防备着,提防着想象中会变成现实的恐惧,即使这种防备需要以伤害别人为代价。

最后她说,胡桃,你别辜负我。

初三模拟考试的时候,季凉薄的名字被放大了好几倍贴在通报栏里,辅导老师还故意把她的名字加大加粗,以提示着全校师生,这种只会喝酒抽烟的小太妹成绩提高也是有方法的,只是手段太过不光明磊落,她被冠上了作弊的名号。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要是臭了,你不小心地抖一抖别人都会觉得你在放屁,还很臭,无比的臭。

季凉薄的模拟考试成绩并不理想,语文刚好过了及格线,英语和数学差得一塌糊涂,都停留在四十多分的水平上。办公室里季凉薄低着头听着班主任的教诲和数落,并一再保证不会再犯,只求班主任放她一码,不要把这个耻辱放进档案里。

她答应过要报考胡桃想去的Y市中学,如果有了暗黑历史,考再好的成绩都是白搭。我跪在书房里,眼泪一滴一滴的打落在研究案子的父亲心里,他这个宠了十多年的女儿,第一次狼狈,是为了一个犯过错的人。

只有我知道,季凉薄没有作弊。她捏着后面的同学扔过来的正确答案,慢慢的手心渗出了冷汗,可是到最后一刻,她也没有把纸条打开。她随手扔在了身旁的某个角落,被巡考路过的老师捡起,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于是在一次长跑之后,我气喘呼呼地躺在她旁边,盯着天上慢慢凝聚成一团的白云无力地说,我宁愿当时你握住纸条的手不要放开,我宁愿你真的作弊,也不愿看到你向恶势力低头的悲惨画面。

之后她说了什么?哦,她好像说,胡桃,我想一直当你的朋友,一辈子都是。等我们以后有了孩子,就像电视剧里面演的一样,从小就给他们定娃娃亲,把他们天天绑在一起。

我不禁失笑,反问她。如果我们两个生的都是女孩或者都是男孩呢?她枕着我的胳膊,头拼命往我的耳朵凑,"那他们就是最好的兄弟姐妹,比亲的还亲。"然后在阳光中"咯咯咯"地笑。

可是凉薄姑娘,你看了电视剧里温暖的桥段,却没有提前窥知那令人心伤的结局。那往往都是无疾而终遭遇背叛的,正是承诺啊!

(4)你给予了我勇敢,也给予了我一把锋利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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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凉薄还是拿下了那两个夸张的大圆圈,在中考成绩公布的前一天晚上。她换上我给她的生日礼物,一个纯白色和一个墨黑色的水钻并排在耳垂上,黑的在前面,白的在后面。她说这是人世间永恒不变的真理,踏过沼泽地,才能建立金城池。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那个拿着她的头拼命往铁栏上撞的痞子少年,明明不帅气还很恶毒,为什么季凉薄还是义无反顾地喜欢他。直到我遇到梁家琪。那个站在操场捧着一本《泰戈尔飞鸟集》的白面小生。

我一直记得,那天他穿了军绿色的格子衬衫,阳光不偏不慢地打在他的身上,耳坠上有个菱形的耀眼耳钉闪闪发亮。同时也打在了我的心上。

我开始疯狂的迷恋《泰戈尔》诗集,买了一个五颜六色的日记本,用来摘抄里面的经典句子,给自己灌输爱的心灵鸡汤。

日记本上挂着一把古铜色的小锁,标配两把钥匙,我一把,季凉薄一把。

周六的下午放假,我拉着季凉薄一路加速奔跑赶在晚上7点之前进入大会场,今天有梁家琪参加的演讲比赛。他是广播站的站长。

季凉薄如愿考上了我要报考的高中,只不过成绩悬殊她在普通班我在实验班。尽管是这样,我们还是形影不离,我甚至不惜花费半个月的零用钱用来收买同寝室的一个吃货,在明白了‘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这个定义之后,她终于同意与季凉薄交换了寝室床位。

这种状态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偷偷改变的呢?

梁家琪演讲比赛拿了第一名,众望所归。他不仅声音好听普通话咬得准,还是文学社的主力干将,一篇演讲稿充满诗情画意,秒杀在场各路小白。

在场的所有人都猜准了梁家琪这个实至名归的王子一定会夺到台上那顶耀眼的王冠,可是没有人会猜到,那顶王冠最后会戴到了我的头上。

所以当梁家琪捧着奖杯走到我面前,单膝跪下的时候,所有人的嘴型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馒头那么大。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会选择把那些馒头都砸向我,把我砸死都不为过。

他说胡桃,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一大波惊呼声传来,只有一个人的声音除了祝福别无其他,来自在我身后张开双手帮我阻挡人群的季凉薄。

后来很多时候我都会想,如果没有梁家琪,那很多事情,会不会都不一样。

我开始玩命地跟梁家琪约会,恨不得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留给他。慢慢地推掉了早就跟季凉薄约好的那场电影,再慢慢的除了寝室碰面,我们连吃饭都不在一起。

季凉薄开始旁敲侧击地提醒我不要在这场爱河里陷入太深,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是傻子,在一次挑灯夜谈之后,我朝季凉薄大吼,说即使为梁家琪变成疯子我也愿意。

疯子是个敏感词,季凉薄的家里就有一个疯子,她的爸爸,已经彻底疯了。我明知这个词对她来说是有多大的杀伤力,这比无端辱骂她是婊子还要让她难过。可是我的脑袋里满满地都装着梁家琪,我顾不得其他。

不是有一首歌这样唱过吗?有借就有还,所以那年冬季的那个巴掌,我最终还是还给了季凉薄。在高三那年的盛夏。

我一直没有说过,那把老板椅,最终的归处,不是季凉薄的爸爸,而是季凉薄的背上,从此她的背上便有了一道疤,那是胡桃给予的,第一道疤痕。

在医院走廊行走的时候,季凉薄说,不管怎么样,那个人始终是她爸爸,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坚定不移的信仰。

漫长的岁月里,季凉薄教会我的,是满满的勇气和独挡一面的担当。

可是季凉薄你知道么?你教会了我勇敢,同时也给予了我一把最锋利的利器,这把利器会在某一瞬刺入你的心脏,血流之后只留一片残余和那些远去的旧时光。

(5)黑与白

高三那年校园里贴满了红色横幅,各班也开始了各种标新立异的倒计时,距离高考还有306天。在安静的广播室里,我狠狠地甩了季凉薄一个耳光,声音响彻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我第一次亲自动手打人,这个不幸的荣光给了我的凉薄姑娘。

那天的午后特别寂静,每个人都保持着屏气不息的姿态端正坐在位子上。可到了播放英语听力的时候,广播里却异样地传出一男一女激烈争吵的声音。

那声音的来源我再清楚不过,一个来自我的此间少年,一个来自我的凉薄姑娘。

被亲近的人伤害是什么感觉呢?很久很久,我握着咖啡杯的手才慢慢放开,看向对面拿着圆珠笔询问我的大学新闻报社爱好者,淡然一笑。

“首先,你要确认你是不是真的被伤害。其次,你要弄清楚昔日那些与你亲近的人为什么要伤害你。然后,你才有资格开始感受那种钻心刺骨之痛。”

是不是觉得我很理智?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的凉薄姑娘。

季凉薄站在梁家琪的面前,大声质问他,既然不爱我,那为什么还没有跟我分手。然后梁家琪说了什么?

哦!梁家琪说:“季凉薄,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接近你。”

原来我才是那个独自伴舞的跳梁小丑,是白雪公主的小矮人,是灰姑娘的南瓜马车。

我的任务,是扮演一座坚固的桥梁,负责传送真正的公主,到达幸福的彼岸。

梁家琪还说:“季凉薄你明明早就知道,你不告诉胡桃的原因又是什么,是心虚吗?那么我们彼此彼此。”这一串反问让季凉薄哑口无言。

之后我才知道,梁家琪口中的心虚,真正的含义。

而我,此刻世间最大的悲情者,落入了偶像剧桥段的狗血戏码里,站在门框上看着他们战火硝烟,看着他们两眼对望含情脉脉。

如果那次没有在青烟遇到季凉薄,我会一直以为,季凉薄挨的那一巴掌,是罪有应得。

那些被雕刻在时光里的疤痕啊,不断愈合之后又被回忆的刀不断剜开。所以说时间并不是最好的解药,原谅才是。

我在那个午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重复了季凉薄爸爸当年的话。你和你妈妈一样,是个不安分的婊子。

姐妹是什么?姐妹就是最重要最重要的秘密都会跟对方分享,即使那是内心深处隐藏最深的伤疤,她也相信那个叫胡桃的女孩会在往后的岁月里,陪着她一起慢慢等待伤口愈合。

季凉薄的妈妈在她十岁的时候跟别的男人好上了,抛夫弃子甚至不惜卷走家里所有的钱,只是为了口中神圣的爱情。

季凉薄说,她妈妈走的时候毅然决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说,真的是没有回过头,一次都没有。

你看,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绝对。所以女人也会出轨,所以季凉薄也会背叛胡桃,很正常嘛!

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呀!是爱呀!

(6)白与黑

季凉薄在舞台中央倒下的时候,我正在吧台上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猛灌着兑了水的雪花脾酒。

酒吧开始慌乱起来,人群通通往后退去,季凉薄穿着白色毛衣倒在地上,胸口被浸湿和还在不断流出的鲜血显眼得很,显眼到那个叫胡桃的姑娘呆楞在原地,然后拔腿就跑。

还记得那个痞子男吗?就是初三被退学满脸青春痘的那个。他站在季凉薄的旁边,右手拿着还在滴血的刀子,耳垂上菱形的耳钉在酒吧低迷的灯光里,同样闪闪发光。

我一直没有提过他的名字,他叫梁家亦。但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梁家琪的亲哥哥,大他两岁,刚好那年梁家亦初三,我和季凉薄上初一。

一周前梁家亦给家里已经搬迁至省城的季凉薄寄了一封信,告知她这个周末的夜晚到达‘青烟’酒吧,否则就会要了胡桃的命。

我受邀来到青烟,是梁家琪打的电话,他说他报了北方的一所院校,想跟我做最后的道别。原来真的是想道别,原来梁家亦想要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命。

梁家亦虽然是个远近闻名的小痞子,坏事做得不少,但成绩却是不错,他被开除后来年读了一个中职院校,毕业之后事业一直不顺,加上前女友嫌贫爱富地提出分手,他开始整日里颓废喝酒,半痴半笑。

他把这一切都算在我和季凉薄的头上,他说他过得不人不鬼,也不想让我们好过。季凉薄说得很对,半疯癫半清醒的人确实比疯子更加可怕。

那么梁家琪呢,他早知道规定时间一到广播就会自动开启,所以才会说那些话,他想要的,不过是看见伤害他哥哥的两个女孩在彼此往后的人生里,都扮演着仇敌的角色。

梁家琪口中的心虚,不过是因为季凉薄早就知道他接近我的目的。她不告诉我,是因为我在这场爱里陷得太深,她不愿让我难过,不愿让我觉得自己的初恋是如此不堪。

后来我去医院看望季凉薄的时候,她已经安全出院,值班的护士看到我,拿着一张照片与我的脸仔细对比,确认无误之后转手交给我。

那是一张青涩的大头贴,被人拿去照相馆放大了好几倍。初三那年很流行大头贴,我闹着要去照,还固执地说要是考不到一个学校至少还可以留有一个念想。

之后季凉薄回到家里,拿出课本每天都看到深夜,攒下原本就不多的生活费报了一个最便宜的英语补习班。

照片的背面写着:我不怪胡桃,如果当时她不逃走,她也会没命的。

她以为她的胡桃脱下了战袍,还是会胆小。可是尽管这样,她还是没有怪她。

像《舞者》里面的男主角,临死之前不知道女主是受人冤枉,他以为她爱钱,却还是在快要死掉的时候说,给金葵一点钱吧。

最大的爱,反面从来都不是恨,而是无论在哪一瞬间,那个人,你始终都没有办法真的恨得起,就像你没有办法真的忘记一样。

(7)新婚快乐,凉薄姑娘

梁家亦提着刀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躲进了酒吧的卫生间里,我站在马桶盖上,双腿发抖。

可是季凉薄不知道,在思绪恢复的下一秒,我夺门而出,抢过服务员的手机拨打了120,拖着身子再次返回舞台中心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我舒了一口气,还好有人比我快,还好。

夏天我从来不穿露脐装,因为我的腹部有一道很长的疤,那是回去救季凉薄的时候,在卫生间出口被痞子男捅的,好在警察来得快,索性最后我们都没有事,只是都多了一个疤。

凉薄姑娘,你看。即使走得再远,也总是会有一条疤,深深地联系着我们。

军训开始第一天我向导员请了假,偷偷回了一趟闽南,季凉薄的爸爸过逝,我偷摸着赶去奔丧,在深夜里大家都疲惫的时候,偷偷的去上了一炷香,再磕了三个响头。

她的爸爸生前买了好几份保险,受益者是季凉薄,事故发生以后季凉薄成为了半个小土豪。所有人都在祝福她终于摆脱了疯子和家暴,只有我知道此后的日子里她有多孤寂,又会是有多难过。

季凉薄的爸爸嗜酒如命,疯癫成性,却从未打过她,除了那年在办公室,他怕自己的孩子犯了大错,恨铁不成钢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下,才失手伤了她。

此后她爸爸虽然疯癫,却还是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有一份保险合同,是她爸爸在疯癫之后攒钱买下的。

而凉薄姑娘的胡桃,也在磕完那三个响头之后,学会了真正的勇敢。

你看,我们以为最恶的,其实也是掺杂着善的,我们以为不爱的,原来竟是深爱的。

季凉薄的爸爸丧礼后的第三个月,季凉薄决定早早地步入婚礼的殿堂,对方是一个特警,大她五岁,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给我寄来了一张结婚请帖和一件高领的伴娘礼服。她的胡桃穿着一直很保守,她一直记得。

临走前一晚我和室友去逛了百货超市,有一家鞋店上新,银白色的高跟鞋,鞋尖上镶嵌着一朵水晶花朵,这是灰姑娘真正的水晶鞋。

我用了打工半个月的工资买下了一双39码的水晶鞋。我的凉薄姑娘有着男孩子的身高和男孩子的勇敢,却缺乏对胡桃的绝情。

火车上我终于拆开那张封存四年的喜帖,季凉薄纤细的字体还是那么好看,新娘那一栏上写着季凉薄,旁边有个括号,里面写着胡桃。

她说:“胡桃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说过让彼此的孩子做最亲的姐妹,现在我要结婚了,以后孩子生下来,你就是孩子的干妈,等你以后有孩子了,孩子就会多一个哥哥或者姐姐。”

“我会让我的孩子从小就保护你的孩子,不让他们受欺负,你说好不好?”

我看着窗外的天空,蔚蓝蔚蓝的,跟我第一次见到季凉薄一样,我在车窗上打着哈气,用心划下一个心,轻声说好。

所以啊,凉薄姑娘,什么都是注定的,不信你看,我始终只能是灰姑娘身边的南瓜车,这不,我都翻山越岭为你提着真正的水晶鞋了。好吧,虽然你早已找到了你的王子。

新婚快乐,我的凉薄姑娘。

你配得上世界上所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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