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灯想睡觉,可睡前手机里关于九月九的讯息还在记忆里留存。我想起二十多年前每一年的九月九......
我的少年时期住在西北边陲的一个小县城,史称“丹噶尔”,这里位于黄河北岸,青海湖之东,湟水之源,地处青藏高原东端的日月山下,湟水河上游,被祁连山支脉大通山、日月山、华石山所环抱,海拔2470米—4898米之间,相对高差2428米,也是游人进入青藏高原的必经之地,有“西海屏风”“草原门户”之称。
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给这里留下来众多山的文化,其中就有九月九登高的习俗,县城四周都是高峻的险山,山势环绕,连绵起伏,我们在大大的山坳中央过着悠闲、安逸的童年、少年!
那时的今晚,此时此刻正是我们兴奋之时。那时候没有老师组织,也没有三令五申的安全教育。但我们都愿意自发组织春暖花开之时带着炊具骑车进山春游,入了深秋顶着月黑风高去登高。每年的九月初八下午班里就会秘密筹办晚间的活动,分配任务,定人、定物、定下要爬的山,然后放学后回家自制火把!
火把的规格要求很高,必须大、好拿、而且点燃之后经得住时间,出去就是一夜,所以父母、伙伴一起拿主意。因为住的是家属院,孩子们也都在一个学校甚至一个班,因而这样的日子就成了院子里所有人的事,放学了约好先去找好使的顺溜的木棍,必须粗壮一些防止折折。我记得有时一年就筹备一根棍子,因为有这习俗,所以平时我们都会留意好使的棍子,看见了好的准会说“留着,九月九用!”有了主料,然后拿回家妈妈们就会把家里不用的攒了大半年的碎布都拿出来,一层层的包裹在棍子上,最喜欢的就是袜子,裹啊裹,包啊包,就像一个大球一般才放心,深怕不够使,着不了一夜,在山上迷路!
子夜,相约集合的时间。那时候就觉得我们这些孩子胆子贼大,十二点摸黑走在集合的路上,怕自己害怕还吹着口哨,拿着做好的火把,不敢点燃,怕早使了回头不够用,只等着集合一起点,到了山脚下,班里身高马大的男孩将拿着的半桶汽油拿出来,我们就会兴奋的将自己的火把搁在桶里浸泡十几分钟,直到认为所有的布块上浸满了汽油,都淋透了,领头的队长就会点燃自己的火把,我们站在队伍里互相举着火把在黑夜里传递着火种,于是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一个传递,每一张脸上的激动、紧张在火种下绽放,做好充足的准备,于是上路。
农历九月初九的西北天已经很冷了,天寒地冻,有些山头上都有了雪的踪迹,山上麦地里已经荒土蛮横,丝毫找不到绿意,午夜的寒风刺骨,冷风像小刀刺痛着我们的脸庞,但这丝毫打消不了我们的精神抖擞,我们穿着冬装,包裹严实,举着火把,一支小分队的形式蜿蜒在山路上,这样的夜晚我们通常都不会选择走好走的游人路或通山的大道,总会独辟蹊径走一些未成形的路,火把只会照着前方从不告诉我们脚下是什么,于是我们总会遇到无数的地雷(大便)、暗堡(大土块)、甚至是坟茔,摔倒扶起接着走,一路欢歌,那些年我们听着四大天王的歌、听着郑智化的“水手”,我们就这样在黑黝黝的山路上、惊险的峡谷里穿梭,一支火的队伍在山涧上攀岩,山势逶迤蜿蜒,每走到一个山隘,遥望对面的山头也看到如我们一般的带着火光的队伍蜿蜒在对面,我们就会异口同声的嚷嚷“加油了,哥们儿!”甚至每走到一个山头,站成一排,面对峡谷我们互相呐喊,静静黑夜里大山给我们回声,给我们星辰的怀抱!
黑夜淹没了那些较小的峰峦和丘陵,熊熊燃烧的火把在自己手心里燃烧,金黄色的火苗在山峰间闪耀,我们的小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布满了光彩、快乐,长时间的夜行我们头发上浸润着汗水,带着的帽沿上凝结着冰晶,眉毛、头帘上戴着晶莹的结晶。到达几座山之间看来最高的那座山头,在窝风口选好平的位置,大家围坐在一起,从麦地里扒拉出还未收尽的麦梗、收集山上秋风送来的枯叶,将他们堆积在一起,拿自己的火把点燃,于是我们就这样拥有了自己的篝火晚会,我们盘坐在土堆里,在金色的火光里伙伴们自娱自乐,我们从未觉得学生生活是无味的,我们跳着锅庄,唱着水手......
等天微微发亮,天边泛起西北寒冷的晨光,鱼肚白从山背面,迎着东方跃跃欲试之际,我们看着日出,手里的火苗已尽,熄灭最后一点火星,相视着彼此那张已经被汽油、泥土、汗水涂满了的油画脸,笑着走下山,回望过去,惊讶于昨晚自己竟然能爬到那座山,竟然还走过那道梁,更可怕的是我们走过好几处坟茔,都开始为自己点赞!然后回家洗脸准备上课,课余时间还可以聊聊昨晚那场美妙的登山之行。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少年时几经背过不曾理解,如今四十儿子在背,我在教。意从心来,如今思来,还有谁能登高,还有谁遍插茱萸,但想必那高耸的山顶上肯定少了这么一个举着火把的异乡人,多了一个拿着手机的思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