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转系到软件学院,我的大学有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阶段 – 前半个阶段是对所学专业极为失望故而拼命学英语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后半个阶段是这根稻草是抓住了,却发现池塘里面全都是食人鱼,于是每天比高三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拼命,试图不要被残酷的竞争吞噬。
我 说这种拼命比高三有过之而无不及绝对不只是一种修辞而已。高三虽然苦,但我知道我是优秀的,因此有着“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转到软件学院之 后,我就像比赛前夜看了山王工业比赛录像的湘北篮球队一样,信心突然全部崩溃,彻底迷失了自己。
我清楚得记得开学的第一周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已经在 讨论关于虚函数表或者指向指针的指针时,我则还在对着manual一步一步安装visual studio然后小心翼翼地敲打出生平第一个”hello world”,紧接着在随堂进行的测验当中,面对那道“请用C++实现一个虚数四则运算程序”时,我一个人弱弱的举起手问道:“老师,什么是虚数?”
电路设计汇编语言离散数学操作系统这些课程对我来说本来已算是天书了,而为了弥补转系前损失的时间,校方又加快了教学进度,于是我发现即便是自己拿出刺刀 见红的劲头也无法跟上他人的学习节奏,而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优秀的我面对这种落差绝对无法容忍。焦虑之后,我发誓要在“时间和精神”上超越自己,并像那个 永远骄傲永不认输的赛亚人王子一样,开始了自己苦行僧般的修炼岁月。
写过程序的人都知道一个事实:一旦当你开始调试代码的时候,你就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宇宙维度,而时间在这里遵循着不同的物理规律。所以每天若能在凌晨三点前爬到床上对我来说绝对算是一种奢侈。而翌日早晨则要为了珍惜每一秒的睡眠时间,不惜八点五十起床九点准时蓬头垢面地出现在教室里 – 反正全系仅有的三个女生绝对坐在第一排且永远不会回头看我们这些屌丝们一眼。
浑浑噩噩的午饭时瞟一眼体坛快讯若能见证到当年青涩的姚明和无所不能的麦子携手大杀四方的新闻则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而后就赶紧爬到床上小憩一会儿然后希望在下午上课前能满血复活。这可绝不是西班牙人口中在地中海阳光下享受着温 柔的海风香醇的红酒轻松的南欧爱情电影与激烈的马德里足球比赛的Siesta (午后小睡) ,而是给已经燃烧到极致的以青春为燃料的核反应堆添加必须的冷却剂。
我记得大三那年的院系篮球联赛中,当我每次被师兄在午休时间从床上拉下来然后疲惫不堪 地站在篮球场上后,我所起的作用除了消极防守就是积极失误,而脑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疑惑:我们怎么还不被淘汰?奇怪的是那年我们系有如神助发挥起佳,以至 于最后连学校的BBS中都开始有写手在分析我们lineup中的每一个成员,最终我们获得了第四名,换句话说也就是在打完所有赛程的球队当中得到了最差的 名次…
下午倘若侥幸没课的话,本可以在床上稍微慵懒一下,不过若如此的话则很可能在睡梦中picture到那些 已经泡在图书馆K书或躲在机房里敲代码的牛人们,然后必然被自己这个潜意识中的标杆管理吓得一个激灵爬起来,二话不说背上行囊匆匆追逐这些或真实或飘渺的假想敌去了。
后来在新东方做兼职老师的时候有同学问我当年如何复习的托福和GRE,我惨淡的一笑后回忆起自己当年每天神志恍惚的从晚上的实验课回到寝室后,面对着或是打开电脑开始在stack trace中海底捞针debug程序,或是拿出托福和GRE阅读领略一下各个学科发生的奇闻异事这两个选择时,我即便用小脑思考也是选择后者,而且还通常 会在做完一套真题后意犹未尽的看看表,然后自我开脱地安慰自己:“今儿周五,放纵一下,再做一套吧…”
What did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
当我在除夕晚上都无法释手programming从而错过了刘德华在那年春晚上给全国人民下跪拜年的那首《恭喜发财》时,我知道我已经要触底反弹了。
我的第一个突破来自于C++。完全没有编程基础的我利用自己的英语优势,强迫自己坐在图书馆里对Bruce Eckel那本经典的《Thinking in C++》进行暴力阅读。
所谓的暴力阅读,是指但凡在阅读中遇到不理解的概念则一概跳过,然后在无限的阅读循环中期待着那个醍醐灌顶大彻大悟的瞬间。我虽然不推荐这种阅读方法,但不可否认的是,就像在ashram中 静修的印度教隐士一样,在读完第三遍的时候,决不夸张地说,我终于等到了我的顿悟。
然后一切就水到渠成,即便我的确需要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去理解一些复杂而繁琐的数学问题,诸如剪枝或内存分页算法,但十七岁时候那种舍我其谁的自信又回来了,而且帮助我在大三那年重振旗鼓荣膺了校奖学金 – 而这次奖学金的意义绝不同于大一时候凭借高考分数拿到的那次,相反,它对我来说证明了一个我一直坚信的命题:高中两年文理分科的鸿沟,对于真正愿意去挑战 的人来说,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逾越。
大三那年我就考完了GRE和 托福,大四也申请了美国的高校,但最终还是没有实现我的留学梦想。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一所学校愿意给我全奖,而我则清楚的知道凭借父母那点微薄的工资, 能供我上完比普通专业学费贵两倍有余的软件学院已经实属不易了,实在不忍心为了我个人的梦想让他们天命之年还债台高筑。
在 这里我想多说一句,我后来去美国上学时发现基本所有的国家,无论是发达的日本台湾,还是发展中的巴西印度,都把教育投资定位为决定未来国家影响力的战略性国策。
比如台湾和印度的学生,但凡能拿到全球排名前50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都可以此为抵押物去银行申请免息的学生贷款(当然具体条款和要求因国家不同自然 差异,但本质则基本相同), 因此钱从来不是无法继续学习的一个理由。
即便是精英汇集的美国,依然努力在这场人才争夺战中保持自己的领先位置。在硅谷已经有许多公司在尝试这样的商 业模式:通过互联网在全球搜罗和选拔人才。不管你身处何地,只要你可以连接到互联网并通过其网上的测试题目和面试,这些公司就会帮你准备所有的paper work申请最好的大学支付全额的学费并利用一切资源在你毕业时为你找到最合适的工作,而这一切的回报则是分享你工作前八年收入的30%。
即便从投资的角度来看,只要前期的筛选过程科学而且公正,这基本是一个只面临systematic risk的投资产品,换句话说,包赚不赔,更遑论其对美国国家影响力所起的作用了,单纯想一想二战当中那些跑到美国政治避难的犹太科学家们都干了些什么吧。
因此在我看来,中国的士族阶层对教育资源的大量垄断和任人唯亲的公务员选拔机制(比如一路从哈罗公学上到牛津再上到哈佛肯尼迪学院的那位公子哥儿和其 他和他背景相仿但显然运气更好的各行业一哥一姐们),倘若不能彻底改变,则一定是50年内中国全面溃败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