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流火七月,娇阳如血,眼看庄稼无精打采,下层的叶子开始枯黄,一年的收成似乎泡汤,你心焦地原地打转,到处找就近的水源,想办法远水解近渴。
西北农村二阴地区,半阴湿半干旱,家乡从小雨水丰沛,往往雨多的年份收成反而少。所以很少有水利灌溉设施,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修的水渠也几将废除了。杂草丛生,垃圾纵横,谁也没把它当一回事,反而觉得沟壑凹陷影响交通。但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情形大变。雨水骤减,干旱时刻笼罩,于是农人们这才注意到地边上还有水渠通过。但水源在哪里?仅有多年失修的水渠又有什么用呢?最近的水源离此也要2公里,且在镇中心人口密集处。
镇中心有一条宽十几米不到二十米的小河,两旁人烟稠密店铺林立,且交通纵横交错,全没可能抽水浇地。
人工拉水浇地,架子车上绑一个长约一米二三,直径约五六十公分的煤油桶,桶身割开长约二三十公分的口子,方便灌水。下面接一个软水管,方便放水,平时不用时用绳子绑好找个铁钩挂在豁口处。
"老徐拉水!""老徐拉这么多水干嘛,这水又不能吃?"乡邻们问。
"浇地!再不浇恐怕今年没收成。"父亲说。
"拉水浇地,太苦了,也不现实,一趟能拉多少,算了吧,太受罪,这太阳太毒了。”乡邻劝父亲。
"闲着也是闲着,不能白吃饭!"父亲如是说。
白吃饭,当时上初中的我可不就是白吃饭。
来回一趟约用时四五十分钟,父亲拉车,我推车,几趟下来,一亩地仅浇了巴掌大的一点,父亲面色沉重,脸烤得通红,我恨不能为父分忧解愁,恨自己生为女儿,体格柔弱不能代父效劳。
又几趟下来,父亲衣裤全湿,汗水迷眼睁不开。"没办法,没儿汉的日子就得这样!"父亲说。我虽也累得气喘吁吁,衣服湿透,但迷眼的不是汗水,而是泪水。头也不敢抬,只得回头偷摸眼泪。
晚饭夹菜时,总感觉父亲拿眼瞟我们,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了。女儿家,干不了活,还吃饭吃菜,少吃点吧!
吃完赶快给父亲打洗澡水,给父亲搓背,让其舒畅高兴,我也轻松点。
拉水浇地持续了3天,但一亩地仍有一多半还没浇,且浇过的地面又干了。父亲鸣金收兵,就此做罢。
2."别人都劝我放弃,说女儿家长大了总归要嫁人的,识字就行了,花大代价上大学不划箅。"父亲说"但我偏要供你,只要你想念书"。
"咱家穷,上大学省内路费少,师范补贴多。"
"供你上大学,你在外面享福,我们全家连菜都没买过,顿顿吃的′猪饲料'"母亲说。
所以上大学期间,吃饭穿衣成了罪恶,能省则省,不花钱更好,实在饿了多喝碗不要钱的面汤充饥也是英子的不二选择。
大二时妹妹也上大学,幸还是不幸,妹妹省内志愿滑档被调剂省外高校。家里更拮据了,钱全给了小妹,外省离家远可不能亏待。我吗,实在吃不上饭,一顿饭功夫就能送到,先忍忍吧!
所以大二起,开学初我总会身无分文的到校报到,然后写各种申请表。记得同班还有一个同学和我情况类似,我俩写一样的申请表,跑同样的部门找同样的负责人签字盖章。开始还怕别人知道,怕看见,但碰面的次数多了,都是天涯沦落人,自然熟络,自然一起跑部门,没啥不好意思,藏着掖着。
我家由于强拆倾刻倾家荡产。她家父母早亡,哥姐成家各顾各,没人管她。
别人十分钟不到完成开学注册,我俩跑了一天,写了七八份申请还没有搞定。出生卑微、社会低层、怕见光,怕丟人,怕被人不屑鄙视,各种情绪再加之跑了一天的劳累,在一个僻静的无人的小教室的角落,我们相拥痛哭,实在撑不下了,哭吧,哭吧,不是罪。语言此刻已苍白无力,唯有痛哭,唯有崩溃施放才能减缓心灵的创伤。
记得小学大概十岁左右,父亲秋天挖了大丽花的根,跟红薯相仿,说太多来年春天也用不了这许多。挑出二三十个小的让我去花市卖掉。
小镇花市在大什字邮局门前,聚积了大多三四十卖花的中老年人。多数跟我一样,卖的是自家用不了的多出来的,不像现在几乎全是批发来的。不敢违抗,怯怯地提着花根,到邮局门前空地上摆摊。见面叔叔阿姨问个遍,胆子放开了。从塑料袋里拿出花根,整齐摆好,闲看路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两小时过去了,由于价线便宜,连卖带送,我处理完了。总共才卖了七八块。摆地摊原来就是这样。
进入新世纪,大学4年,我最大的愿望竟是吃饱饭,说起来似乎有点不可思议。
3.终于工作了,找工作首先要离开父母,自食其力。寄人篱下太痛苦,瞬间明白黛玉多泪。其次工资高,可以吃饱饭。现在想想,一开始读师范入行教师,教师工资能高吗?
工作第一年寒假买了点牛奶水果回家,父母嫌弃我买礼物买少了。还嫌弃我穿得破,给他丟面。工作第二年暑假回家,父亲叹气说养儿育女有啥用,邻居家孩子一年给父母一万多,有一个还给了3万呢!
天,我当时工资才一千块,从去年到今年暑假,不过才十个月,除去日常开销,没存什么钱。没办法临走时取光了卡上仅剩的一千多块给他们了。
刚上班新地方新环境,离家约两百公里,人生地不熟,教师竞争激烈,比分数,上公开课,校长每每给青年教师开特殊会议时强调刚毕业要勤快,要尊重老教师,虽学历高但不代表能力高,表现不好学生成绩不高的要调到农村去……
我每天都是第一个进办公室,先给大家提开水,随后扫地擦桌子,倒垃圾。见面一律主动问好点头哈腰。一节课的教案能写四五页甚至六七页,别人最多两页。办公室学校大小杂活都干,给父母打电话说累,活多得干不完,有时累得路都走不动的感觉。父母说多干才能有工资,多干才能有饭吃。
到学期末评选优秀教案写得少的与组长聊天走的近的是优秀。同去的啥也不干,说话张狂的有门路的是优秀。我如羽毛或尘埃般啥也不是。你的努力抵不过别人一句话一个关系。
你说农村孩子能混好吗?
4.鉴于自己一无姿色二无财力,三无父母帮扶,我接地气,没啥要求,找了个跟我一样农村的,也无财力的同校老师。两人积蓄凑一起付了首付,贷款买了100平米的新房,我开始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结婚时父母嫌弃彩礼少,说养女都是赔钱货。男方嫌弃彩礼高,两家也不愉快。我也无力回报,有心学哪咤还他们肉身,我实在无能为力。
婚前母亲说要我陪她省城看病,说省城高档金店的首饰好,看病买首饰我全权负责。婚后母亲说为供我上学,耽误了她不少外出旅游的机会。我陪她暑假一连旅游了三四年。为孝顺接父母小住,他嫌弃我们房子小,装潢简单。
孩子出世,她一再强调不会给我带孩子。婆婆带孩子也让我尝遍了看脸色的滋味。
经常讲两家应轮流带孩子,威胁不带孩子,嫌弃孩子屎尿多,洗尿布费人。
不生孩子你永远不知你嫁的是人是鬼。老公虽不算鬼,但他永远和他妈一个战壕,我永远是一个外人。我的战壕里只有我一个,没有援军。
二胎政策到来,母亲首先打电话告知她不带孩子。婆婆也去北京给小叔子带头胎,无可厚非。但头胎还没两岁,他们二胎接踵而至,我们呵呵。
前年姐连续全款买了铺面地皮,百万多,跟我借了十万。现在天天哭穷喊穷,说父母老了,医药费太贵,我又买了几千块药寄过去。
父母把所有财产都给了大姐,大姐一年房租十几万,自己继承家业开店,姐夫公务员。现在天天给我拿微薄工资的小老师哭穷喊穷,我无力反驳。一边嫌我穷,一边又给我喊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