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秋风送爽的十月,村头地主家18的少爷迎娶了一位16岁如花似玉的姑娘,婚礼气派热闹,嫁妆也丰厚。
婚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少爷生得一表人才,自小熟读诗书,便是出口成章,着一袭长衫,英气逼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真正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一对壁人。
第二年秋,少奶奶产下一名女婴,粉雕玉琢,煞是可爱。算命先生问了她的时辰八字,掐指一算,此女宜唤作:婉婷,八字克父,注定一世与父分离,方可平安无虞。
少爷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走了,生生地骨肉分离。
谁曾想这一别将近70余载。
天资聪慧勤奋刻苦的他考上了南方的黄埔军校。
后来战火连绵,他阴差阳错地从了国民党的军队。
小女儿在一天天长大,独独少了父亲的陪伴。一张天真无邪的粉脸仰头问母亲:我父亲几时能回来啊?母亲一向温柔如水,蕙质兰心,摸摸她的头:把坏人打完了就回来。
1949年,蒋介石退守台湾,带走大批财物和部队。其中包括国民党嫡系部队的高级军官,彼时,他已经身居要职,留在大陆是不可能的了。
都说离别苦,于他而言,能相见,能挥泪告别,竟是一种奢望。
她就这样默默地盼着,从垂髻到金钗,从豆蔻到碧玉,出落得眉目清秀,楚楚动人,温婉如玉,像极了她母亲。只是条件实在艰苦,她没有上过一天学堂。
那些年台湾和大陆是不能有书信往来的。
或许是觉得重逢无望,或许是迫于生活的压力,二人都重组了家庭。
这世间变数太大,沧海都能变成桑田,何况是一段情,即便再割舍不下,在油盐柴米生计度日面前也会变得那么虚无缥缈不堪一击。
少爷在台湾娶了当地的女人,年龄比他女儿还小十多岁,又生了一儿一女。少奶奶改嫁另一户普通人家,又生一子。
她随母亲进入那个新家。桃李之年她许了人家,嫁给了邻村的一个小伙子,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
她心里没有哪一刻真正忘记过父亲。
1989年,台湾同大陆可互通书信。他辗转求得女儿的地址,终于写信联系上。她展开那封漂洋过海来的信件,泪如雨下,复古的信笺,隽秀的小楷从右往左,絮絮叨叨写满了思念。
她不识字,只能让别人念给她听,帮她回信。
彼时,他的妻子已经过世,应该说是前妻。那个年代的大陆都穷,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女儿也在贫苦的生活里挣扎。他偶尔会寄点钱过来。
就这么一直互通书信,日子倏地划过。
2005年秋,60多岁的女儿在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的资助下终于登上飞机,在香港中转一次,顺利抵达台湾,去看望耄耋之年的他。
相见那一刻他老泪纵横,终于见到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女儿,他常想,这几十年来她们是如何度过的?觉得此生亏欠她们母女太多,不知如何补偿。与他同一时期过来的高级军官闻讯纷纷赶来一睹他女儿的姿容。
已是患有老年痴呆症的他,记忆力逐渐衰退,但却格外记得这个女儿。
太太长相美艳,烫着卷发,着一身旗袍,走起路来一扭一扭,虽说是人到中年,却也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声音嗲嗲地问他:你有几个女儿?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一个,我只有婉婷一个女儿。太太作哭天抢地之态,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还有一个宝贝女儿听了会伤心的啊!……
你这个女儿为何长得一点也不像你?他答:像她妈妈,她妈妈年轻时很漂亮……
偶尔他也会控制不住,将大小便拉在床上了,太太一腔怒火埋怨道:xx先生,你这是怎么搞的,又弄在床上了,真是害死我啦!
他欲带女儿去商铺买金银玉器,她十分献媚讨好,表示愿意效劳,他将钱交予她。
她带着他女儿逛了一间不知名的店铺,随便买了点东西打发了。许久以后才知道那堆东西是假货,不知是被骗了钱还是被人骗了。
十多天之后她在父亲的病榻前依依不舍地告别,这是第一次相逢,也是此生最后一次挥泪告别。
晚年的她已经信仰佛教,每日对着他父亲一家四口的照片诵经念佛,祈求平安。
几年后他溘然长逝……
她有子女尽肖,有儿孙承欢膝下,却再也听不到至爱父亲的嘘寒问暖,即便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样貌已经不复当年,但至少世间还有他,他是她这一生的牵挂,是她的精神寄托,是她内心深处最无法替代的爱。
从来都是来不及,来不及多看一眼,来不及多拥抱一下,来不及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