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序章)
序章 站在原地的少年
少年总也长不大。都已经十几年了,少年目睹了老电影院的拆迁;这条街包子一次又一次涨价;门前的草坪变成了停车场,上面打印着:请爱护草坪,不要随意践踏。
但是,不管人事怎么变迁,少年总也长不大。在母亲口里,少年一事无成;在父亲口里,少年远不如他年轻时的模样。每当这时,少年都不说一句话。爷爷为此说他该生作女儿身,少年还是不说话。
在学校里,少年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他的身板显得很单薄,尤其是后排那些长得壮壮的,个头高高的“同学”相比。有点格格不入?最初的确是这样,不过久而久之,少年也就习惯了,就像家里一样。什么事都能习惯的。
今天少年又和往常一样,低着头回家了,母亲看不惯了,拉开了嗓门:我说你整天死气沉沉的干嘛?看的都烦。
少年不敢接话,略略抬起了点头,径直慢慢朝房间走去。
可母亲可察觉不到这微妙的抬头,反而嗓门更大了。
少年趴在了床上,又起身把门关了起来,反锁。之后便是对着枕头的一阵猛打,打的累了,才发现眼睛已经模糊,少年走到窗边,望着远方有一座塔,像极了童话里王子的城堡,有时那也是公主的。
少年看出了悲伤,因为那是霓虹,不是城堡。
中午在学校里少年正在午睡,被扯了头发醒了,有人用打火机烧着他的头发,幸亏这还只是个玩笑。少年庆幸,却依旧悲伤。
放学回家的路上,少年又被那帮人给拦截了,他们找他要钱,少年没有,他们便轮流后又一起踢他,少年的身上很痛,但他挺过来了,眼睛辣的痛。快到家了,抹抹。现在望着外面的的少年却不像一个少年了。
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门外传来母亲不知和谁在说话。
对啊,少年永远长不大。
天渐渐暗了。
谁也不知道少年到底在想着什么。
整天就知道做些默默事,心里想着怪点子。这是少年身边长辈的判断。
有些事,有些人,少年想着。
少年想到了去远方。
可是,已经太久了,“去远方”的想法存在了仿佛整个世纪,却一点都不实际。
只是,我呵,永远是那个不可能的人,永远都只是那个站在起点的人。
不曾出发。
“永远在原地也是一种选择,其实你永远都在路上。”冥冥中少年听到一个声音。
在路上么,呵,在路上呢!少年想着,脚下真的一直都有路么?
少年向前进了一步。
在路上(第一章)
第一章 落花与流水
一、
落花坐在椅子上,呆望着远方,问我:“那个人还会来么?”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过流水了。“落花,都说了我和那个人不认识啦。”
我是个孤儿,那年头不比这年头好多少,到处都是战乱。我觉得这年头,有的只是人心不古。我那年所幸为落花的父亲所收养,自从他去世后,便接替着这凤阳酒楼。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流水是个迷一般的人物。
而迷一般的人物通常很危险,尤其是对女人。
流水着实帅气,他的头发凌乱,下巴的胡渣,有着一种真正迷人的沧桑。他背着一把剑,他对我说,背着一把剑,便是背着一生的宿命。
我又一次感到庆幸,落花看不到他的帅气,因为落花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
落花常对我说:“我昨晚看到了睡莲!”
是的,我爱上了落花,自从很久以前起。
二、
流水第一次来凤阳楼是在两年前,他说为了一个人,他已经找了十年了。
我顿然醒悟,几年前江湖流传着他的传说,说他他浪迹一生,放浪形骸,不曾把富贵世俗放在眼里。
流水向我打听一个人,他的小师妹,小乔。他得到江湖朋友的消息说这里可能找得到。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找小师妹。自去年始,醉春阁的花旦荞麦花开始名传千里,我隐约记得,曾听掌柜提过,名为小乔。这里面肯定有着故事。
我对流水说,醉春阁里鱼龙混杂,你可要小心点。
之后他三天都没有回来。
三、
三天后,我来到醉春阁找流水。
没有一个人说有这么个人。
我找到了荞麦花,她正唱着曲:
人出路
鸟离巢
搅天风雪梦牢骚
我只好回到了凤阳楼,还是见见落花吧,不该去瞎操这个心。
回来看到了流水,他正和落花说着话。这使我不太舒服,走进一看,落花带着笑,流水含着泪。
等他们说完话,已经天黑了,我追上流水,问他们说什么。流水只说来找我没找到,就和她说起来了。
我又问落花,落花也是什么都没说。
之后,流水便经常来找落花说话,每次都说到天黑。
每当这时候,我都不自觉的走到了醉春阁里,听到荞麦花在唱着曲儿:
花把青春买
花生锦绣灾
……
又听到:
惊春谁似我?
途中不问其他
风吹绽、蒲桃褐
雨淋殷杏子罗
……
四、
终于,流水要走了。他说他还有很多路要走,不能再停留了。
他说走就有,没有停留。
落花坐在椅子上,呆望着远方,问我:“那个人还会来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没有把“不会”说出口。
我说:“落花,都说了我和那个人不认识啦。”
后来,江湖有一阵子流传着流水单挑天山第一剑落败自尽的故事。
在那之后,有人捐助了器官,落花的眼睛做了手术,她终于恢复了光明。
"如果那个人晚一点再走就好了。”落花对我说。她似乎认定我认识那个人。
只是,我们再也没有见到他。
也许,流水流经了天涯,也流经了落花的眼角。
在路上(第二章)
第二章 空洞的猴子
我是天下一只猴
无父无母傲王侯
石头缝里蹦出来
从来不在窝里待
呜呼呜呼我是猴
快快乐乐一只猴
呜呼呜呼蹦出来
呜呼呜呼呼呜呜
我是一只猴子,却不曾是任何一个窝里的猴子,因为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有人说我是一只孤独的猴子,可那时,我并不懂得什么叫孤独。我一直觉得我的肩上背负着万千生灵,我是为拯救这个天下而生的,总有一天我将不再平凡。我总是傲立群熊,每当我被那些熊追赶时,我都会忘记,是一只猴子,我是一颗星星,从天上掉了下来,不过恰好落在了那块石头上而已。曾经有人叫我星星,我回头,才发现他把我当成了猩猩。但无论怎样,他们都不过是在追星,永远也追不到。而我,总会在成功甩掉他们之后,在地面上画个圈圈诅咒他们。着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办法,有时我画上半个钟头,都还画不圆,后来聪明的我决定改画正方形,而现在,我在画三角形。
某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惹毛了一只熊,熊王突然从天而降,说我胆敢欺负她女朋友。我的妈呀,看来“金视力”那广告我不该代言,心里想着想着就悲伤了起来。但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理应化悲伤为力量,逃出熊掌。我在800米终点处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瀑布,瀑布下面有条鱼,那条鱼跳得很高,但他却一直都没能跳上去,因为他是冲着瀑布往上逆跳的。我正讶于这世上竟有如此笨的鱼,那鱼好像有猜到我的想法,冲我叫了声:“我嘞个去!这可是龙门!”我愣了足足三秒钟。三秒钟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在这宝贵的三秒钟,熊王以经来到了我的面前。我想,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为了自由,为了自由的身体,我毅然冲向了鱼所在的瀑布,舍弃了熊掌。所以说,有时候的选择都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选择的。
我跳过了龙门,消失在了水中,却落在了地上。原来,瀑布的后头别有洞天,只见一石碑就立在我的眼前,上刻“花果山水帘洞”。我不禁想起了神雕大侠的剑,难道独孤求败还有另一个洞?我对洞长啸:“有没有雕啊?”
我凭此发现被推举为新一代猴王。我想,我至今仍不懂得何为孤独,我有的,只是空洞①。
有一天,阿呆死了,阿呆是一只老猴子。那一刻,我似乎懂了很多,只因当年流浪在外的日子里,阿呆给过我一勺饭。而我,是要成为齐天大圣的猴子。
于是,我乘着绿油油的竹排驶向江心。
“你从何来?为何而来?”
“从花果山来,为学道而来。”
“何为道?为何道?”
“不知道,故学道!”
“道,就是一横一竖。错的,倒下;对的,站着。你说我说的对么?”
“我说你说的不对。站着,对的;倒下,错的。一竖一横还就是道!”
“你的心可不小啊!”他叹道。
注:①空洞:双关之意,一指水帘洞。
在路上(第三章)
第三章 失败的王子
一、
星光用细小的银笔勾勒出一座巨大的高塔,曾经有着一模一样的另一座如今已成废墟。一张年轻帅气的脸正肃然地望着夜空。他身上穿着颜色平朴的黑色,左手拿着一本书,腰上别着一把剑。黑夜中,一个人影在黑夜中穿梭,仿佛被世人遗忘,只有王子看到他了,可王子却像没看见一样。
“那么,是真的了。”王子得到了肯定的结果。黑衣人离开了,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曾经的国王,王子的叔父的样子,王子已经记不得了。母亲说小时候叔父对他很好,自从母亲去世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件小事,这一句话记得特别清楚。
王子作为王城继承人已是不争的事实,尽管他还有着一群王子看不起的弟弟,王子不喜欢这些弟弟,就和他们的父亲克莱尔——王子的另一个叔父一样。
王子想起了前两天那怪异的彤云,掩盖住了王子往日的阳光,一切都显得那么阴沉。王子再次想起了母亲的话,这让他头痛。
“王子最近不太正常啊,整天都变得抑郁的很。”国王脸色不太好,“这黑夜竟然这么久,可每个人在路的岔口时做出选择时,便无法回头了。”
屋里国王不安的踱着步,曾经的一幕幕涌上心头,那是永无止尽的罪孽和杀戮。伴随着岁月的时钟声,最后一人的倒下,却无法沉睡长眠。
二、
“对不起,王子殿下。”笛卡尔探进头说,“有一个老头——,不对,是怪人,我…也说清是什么人,要见您。”
“神秘人?”王子显得疲惫,这在不久前几未出现,而今总是如此。“不见。”
“我说你老跟着我干嘛?”王子怒冲冲的说,“都说了不见!”
“可那老…神秘人说他知道王子您…心情不好的原因…”
“好吧。”王子回过神来,“让他进来,其他人都出去。”
“你是…你不是死了么?和我叔父一起。”
神秘人掀开头帽,露出因烧伤而奇丑的脸。“深感荣幸,王子殿下还记得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王子殿下一些当年发生的事,以及怎么去除这天上的彤云。”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只是个吟游诗人,另外告诉你,你叔父的儿子仍在,我知道他在哪儿。”
“而你要做的,就是记住我接下来说过的每一句话。”
三、
大厅上,有一个吟游诗人被处刑。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王子的耳边在回想。王子望着国王,他一向是一个好国王,可正义原来确实这么的不可信。
他有着罪孽。
罪孽,知道了别人的罪孽,便慢慢变成了自己的罪孽。
昨晚,王子做了一个梦。梦里的王子像一个不安的猛兽,他想要逃离,却跌倒在了梦里。
若要做出选择,先要找得到方向。
若没了方向,还有选择么?
四、
这一击来的如此突然,令国王惊恐不已,可国王却放下了平日的威严,仿佛戴上了新的假面具。
攻击他的人是王子,一个国王永不相信会刺杀他的人。
“你都知道了?”国王带着深深地疲惫感。
王子显得不正常,他浑身颤抖,愤怒而绝望,眼睛里有着垂死的光芒,仿佛刺伤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这一击离要害太远了,“我并没有想伤害你,父王,只是我不明白,很多事都不明白。”
“每个人,都会有很多事不明白的。很多年前,我也和你一样,对很多事不明白,凭任自己的冲动做事,结果换来了深深地自责,但是,我儿啊,你该明白,在有着必须做出选择的路上,你必须舍弃掉其他的一切。我也曾想象着正义是什么,可什么才是正义,却不值得我用一生去悔恨。”国王抬起头。
王子忘记了生与死,忘记了父与子,忘记了有和敌,他只知道自己果断,自信都在离他而去。
其实还是有选择的,选择牺牲自己,人总是可以这么想。
传说王子离开了王宫,留下了一把断了的剑。
在路上(第四章)
第四章 千金可啻
一、
“金一笑,是个怪名字。”江湖人都这么说。
因为金一笑从来不笑。
路人甲说:“我可不信,人我见多了,给他千两黄金,他又不是美人褒姒,怎么可能不笑?”
路人乙正在吃面,此时接过话来:“你是有所不知,想当年……”
“嗯,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子最讨厌听到这句话了。”路人甲充好了好汉,“啊,你继续。”
“想当年,他可是本地的大户人家,可惜都被他败光了。人送外号‘千金可啻’,不过日子过得久了,大家也就忘了。”
“可你却记得。”路人甲看了看路人乙。
“我当然记得,他可是我曾经的偶像。”
二、
“你怎么还不走?”路人乙问路人甲。
“我在等一个人。”路人甲答路人乙。
“等谁?”
“等你!”
“等我干嘛?”
“因为你就是金一笑。”
“哦,既然是故人之子,被认出来就认出来吧。”金一笑没笑。
“十年前,华山绝顶,你与先父一战,别人不知道,我知道。”
“哦,那你是要找我报仇?”
“不是,只是想找你问几个问题。”
金一笑没有笑。
三、
路人甲道:“这十年来,我一直苦练武功,却并不想要报仇,我告诉自己是为了报仇,却在昨日觉得不能再骗自己。”
金一笑认同:“我也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每天能做的是什么?那就随他吧!”
路人甲接着说:“可我还是不明白,那我练的一身武功,又有何用?”
金一笑道:“你剑法不好时,在别人眼里是个傻吊;你剑法好了后,别人剑法比你还好,你依然是个傻吊;你剑法比别人好了之后,别人都不懂剑法,别人说你是个傻吊;别人和你懂得不是一个剑法,别人说你是个傻吊;别人都放弃了剑法,就你还在练剑,别人当然还是说你是个傻吊。”
四、
“可我自己不觉得自己是傻吊。”
“看你的是别人,再说,别人都不一定看你。”
“也许有一天你会为你说的话而后悔。”
“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说?”
“因为我发觉,有些话,不说就说不了了;有些话,说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你为什么从来不笑?”
“我到底笑没笑,看表面通常是判断不出来的。”金一笑含着笑意,“走,喝酒去!”
他们走过的路上,有着一把断剑,人扔在,剑已断,不如就去喝酒吧!
五、
金一笑喝的很多。
“像你这样的人,竟然有着这么好的功夫。”
“因为我小时候从不喝酒。”
“那为什么现在都这样喝?”
“废话!就是没喝过,所以要喝个够啊!”金一笑醉了:“我告诉你啊,你好……”
“好什么?”
“好清醒。”
“清醒有什么好?”
“我醉了,不用付钱,你请了。”
“我喝的比你少,该你请。”
“我叫什么?”
“金一笑啊。”
“金一笑从来不笑,也从来不带金子。”
路人甲好像看到金一笑笑了,他相信这是错觉,心理学分析,这是没喝过酒的缘故。
路人甲回到了路上。
又是一个十年。
在路上(第五章)
第五章 不眠之夜
如果你睡着了,
你就是它的一部分。
一、
直到凌晨零点,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失眠。看情况,今夜是不论如何也很难睡着了,因为他是如此清醒,清醒到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我的意思是,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他还是选择闭上眼,试着迎合这漫漫黑夜,平时躺着可是他最舒服的姿势了,而现在却总是不安,他不时挪动着他的身躯,刚把手交叉在胸前,又平铺着垂下。
他今年才二十多岁,年轻的心是不怕失眠的,只是他与失眠已多年未见,久别重逢难免不知所措。于是,他放弃了想要睡着的打算,索性起床。他照了照镜子,灯光下的他脸色苍白,面容忧虑,与白日的他判若两人。他站在了阳台上,点燃了支烟,望向了窗外。他看到了霓虹像火苗一样四处乱窜,像星星一样挑逗着闪烁。街上的人群几乎和白天一样多。他深吸了一口气:今晚,是个不眠之夜。
二、
他就这样穿着拖鞋加入了街上的队伍,没人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他可以感觉的到人们近乎疯狂的愉悦,带着几分不真实。
“嘿,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你吧,小帅伙!”
“你好,今晚我失眠了,以前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呢。”
“也许你可以到酒吧去坐坐,就在这条路的尽头,这是免费建议。”
他穿过一条条小巷,以为自己走错路时,看到了一个酒吧。奇怪的是,这就像自己高中时家乡的那个酒吧,虽然他没有进去过。
酒吧里放着歌:
去爱吧,如同没爱过一样
跳舞吧,如同没有人注视你一样
唱歌吧,如同没有人聆听一样
工作吧,如同不需要金钱一样
活着吧,如同今天就是末日一样
三、
他听着歌,回想着白天做过的事:一个人,一本书,电脑,电影。他其实一点都不孤僻,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多么的平易近人开朗活泼。可他要的是自由,不想要任何束缚,在每个黑夜都完全沉睡,可,可是,今夜,他无法入眠。
他回过神来,进了酒吧。服务员是个漂亮的女人,穿着和电影里一样性感,问他要点什么。
他以前还没进过酒吧,看着菜单,记起有个网友名为卡布奇诺,他还以为是卡尔维诺呢!当他发觉她并未准备离开时,他的心中有了一种颤动的感觉,他抬头看着她,很快又有了种神秘和熟悉感。
当她再次过来,把卡布奇诺放在桌子上时,他脱口而出,我们认识么?
她自然的回答,当然,我们认识。
四、
他却惊讶了,因为,
他竟然把她忘记了,快忘得干干净净。
“我们很熟么?”
“我们无话不谈,比如,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很快说出了他的名字。
“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看我能不能记得起来。”
他没能记起,有的只是彻骨的熟悉。真的不认识,又怎么可能有这般熟悉呢?
“我真的记不起来,我不记得这里有这个地方,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知道,因为,不眠之夜。”她说。
五、
我们最好换个地方吧,这里不好讲话。
他这才发现周围早有好多双眼睛在看着他。
他又走了很多路,就好像来到了世界之外,他放开了她的手,停了下来。
她早已泪流满面,说,相信我,这个世界只有我不会骗你,我永远不会出卖你。
“ 那我们刚在哪?这又是在哪?”
“只有这个不能告诉你,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她显得格外痛苦。
这时,街道上的人都追来了,他们叫喊着,他想要跑,却发现脚动不了。而她独自一人回到了之前的世界。他看到她消失在了黑暗中,他感到了垂死的绝望。
六、
他醒来了,
这又是昨天做过的梦,
他又失去了。
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记忆看见我
醒的太早,一个六月的早晨
但回到睡梦中又为时已晚。”
注:冒号后引自特朗斯特罗姆
第六章 龙城的巨人
一.我
快要到秋天了。我独自一人在漫天枫叶中会想着,几年前曾有的快乐时光。到不如说是缅怀过去却又不愿过去了的吧,尽管事实要比这残酷的多。村里现在多了不少人感叹人生如梦,有时我也会短暂的成为其中的一员,但我总能清晰的看到,那些并不是梦,只是因为过去的纯真无所求,也就没必要也不可能知道脚下踩着的土地,叫做幸福。以致之后的真实看起来显得些许荒诞,荒诞到我们告诉自己它是一场幻梦。而村里的老年人们总是面怀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似在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生活,又仿佛带着一丝神秘的味道。
我出生在这个很久之前与世隔绝的村子里,我们的祖先是隐居在这的第一批人。今天,我又像往常一样在山头吹风,这是几年前就保存好了的习惯。
秋天,总是在夏天之后。我们会到离山头不远处吹吹风,有时互相嘻笑,在里边的草坪上打滚,枫叶几乎遍布了周围的整个世界。那时,我的世界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片枫叶,一大片枫叶。
起初的山头总是模糊且朦胧的,隔着白雾,一如我们的过去。我们也像树上的知了一样,总是会喧嚣的闹个不停。不像现在的我,早已习惯了安静,而他们,也都变了吧,离开了村子,也许习惯了烦忙,也许什么都没习惯,只是把期待当做了习惯。
我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四肢麻木,开始不受我的控制。我正被死气沉沉的钉在了木板床上。而眼前出现的一切都在渐远,我却不愿被黑暗吞没。
也许吧,这就是一个梦而已。可是之后的脑中有个人影挥之不去,我可以肯定我刚刚的幻觉里没有这个人,我在现实里也并未见过他,而奇怪的是,我却早已知道了他的名字,一如我自己的名字一样熟悉,他叫龙城。
夜晚,躺在床上,我睡不着。我觉得身边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可日子依旧是那么的冗长。明天,将会举行一年一度的成年礼,我将成为一名成年人,一个战士。战士,是为守护和服务村子而存在的古老的职业,现在由于外来文明的入侵,村子已经有不少人离开了村子,这个职业对他们已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而我,却从小都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可事实是,当这一天到来时,我却没有一点激动。
是因为只剩下我了么?
是因为“文明”终将取代“野蛮”么?
是因为很多事都只是这样,而没有因为么?
我在疑惑,我在呐喊,我甚至在彷徨。
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那个声音说:“你的疑惑将得到解答。”
之后,便是那个人从天而降。
我清晰的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他叫龙城。
二、龙城
我成年的那天,我家开始住进了一个人。
他的名字叫龙城。我问过他很多问题,他总是对我一一解答。我问的第一个问题是:龙城是一座城,还是一个名字?
他回答说:龙城是我的名字,他也是一座城,那座城就是我的家乡。
我接着问:那你为什么回来?
他的回答把我愣住了,过了会儿,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说:因为我回不去,我甚至会怀疑到底有没有龙城这个地方,长久的时间似乎已改变了很多,有时我会觉得记忆模糊的到了不可信的地步,但最后我总能说服自己那是存在的,而我要做的,只是记住它,直到我记不住。
我说:怕是永远都忘不了吧!
他淡淡地说,不知是出于赞同,还是不以为然,“也许这世间根本就没有命运这东西的存在。我们束缚着的不过就是我们自己。我们告诉自己有些牺牲在所难免,但事实是,牺牲过后又换来了什么呢。”
我说:我们换个话题吧。
我带他到我时常吹风的山头,一阵冷风吹来。
“起风了。”我听见他说。
“是啊!”我明显带上了激动,毕竟很久没人和我一起吹风了。
龙城看了看我,对我说:“我知道你是个没有心机,却又心事重重的人。你和我很像,这也许就是我们相遇的缘由。”
我的头不知觉的低了下去,继而又突然猛地抬起,“你总是说‘也许’,难道就没有什么是永恒,或者值得肯定的么?”
“你的心里肯定有着一个答案,只是你自己不愿去相信。很多事想多了,就和没想一样,反而会生出一股烦躁,你是个聪明人,于是你便决定不再去想。很多事,以前我相信,到现在我依然相信,很多事我以前不去相信,现在我却都信了。不是因为我变了,而是我知道了自己的无力,烈士和小丑本质上是一样的,世人都赞我是个英雄,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世间早已没了英雄。”
我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我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我的过去。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会觉得日子漫长的近乎可怕,有时候可能会觉得无聊也很不错。但想做的事我都做了,做不了的永远也做不了。我会不合逻辑的幻想,幻想到我意识到我是在幻想。每当我意识到时,幻想又好像淘气的小精灵一样,再也寻觅不见。这太没意义了,可是很多时候,我都只是靠着这种东西过活下去。
我突然强烈地想了解龙城的过去,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龙城开始向我讲诉起了一段历史。
三、历史
以下是龙城的叙述:
“我作为一个天才少年出生在龙城,一个存活了数百年的国家。随着人类的发明越来越多,使得他们发现了那个称之为‘文明’的东西,很多不义的开始都需要罪恶来巩固。而有时候,平淡便成为了罪恶的替罪羊,,鲜血和野心使得欲望得以膨胀。王国的统治日趋动摇。而我的出生,被预言能够改变这一切的存在。三岁识兵书,五岁攻谋略,七岁已会带兵打仗,我被冠上了希望之名。
因为生活需要希望,而我在这个时机让他们感到了希望,希望让我的子民不去害怕生活,并相信生活还是值得过下去的。信仰即可得救,这个信仰,对他们而言,叫做希望。
可事实是,我自己总会觉得,生活总会令我感到震惊的单调和雷同。由于我是他们的希望,所以我也就要担负起这个国家的责任。而在这个国家,任何存留下来的东西,都是经过筛选淘汰,都是被他们认为是尽善尽美的存在。所以,我能知道的事,我能了解的东西,就都隔上了一层透明的墙。因为透明,所以一开始看不见。而随着岁月的增长,我发现了某一道墙,便是像本就背负着十字架的生活又打入了一颗钉子。至此,我明白了少数人如我般的不幸,仿佛一个死角,一个本就存在的死角。这个不幸谈不上阴谋,却来得比阴谋强大许多。
于是,我开始背负起重建王国的重任,同时又在寻找着快活的意义。在战场上,我把生命置之度外,我倾尽我的所有去奋斗,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可说是漫无目的。我忘记了世界,只想让自己放开,放得开。
而日子,过的并不慢,直到有一天,又一个预言的出现,使得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这个预言来自年长的相术师,‘龙城必将灭亡。’
我思考着历史的缘由,历史总是由强者所决定的,因为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而影响着每个时代的,是名之为道德的东西,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牺牲。一如你们今天,铁石心肠的野心家可以在大城市里大显身手,其余的人则忙于生计东奔西走,城市的文明侵略着本土的乡村,乡村则是在不断模仿着城市。我们渐渐地迷失在了漫长的孤独之中,与过去似乎切断了联系。在很多人眼里,故土早已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自己,只是自己与别人的关系。因为心灵再也找不到故土的归宿,所以故土也就一去不回了。而龙城,由于又一个预言,再次陷入了混乱,国民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要走的路还很长,于是龙城不再是一个国家,它已变成一个事不关己的地名。
而我,终究是一个失败的王子。我任由王国的覆灭无动于衷,也无能为力。
可我终究不愿带着悔恨死去,我选择了踏上寻找的旅程。
四、巨人
寻找的日子依旧漫长,且显得没有目的地,却出奇的让我欣喜,也许人生本来就没有目的地。也许本来有,渐渐地也就没有了。
我一直在寻找。
也一直都没找到。
或许我找到了,只是我还是愿意继续找下去。”
说完了这些话,龙城便消失不见了。
而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巨人的身影正在默默准备站起,奋斗。
这个身影消失在了远方,消失在了山头的风间,却留在了我的心里。
时间依然在飞逝。
也许,飞逝的不仅仅是时间,也还有着我们自己。
终章 故事(二)
一、梦醒的少年
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有一座城堡。
少年找到了城堡,花费了他的一生,他在途中放弃了自己的爱人,那个让他为之心动的姑娘;在途中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那个一直陪伴着他的人。
他甚至错过了沿途所有的风景。
他唯一做对的是,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一条真正朝向城堡的路。
少年站在了城堡前,他正身处雾中。
少年打开了城堡。
城堡里面什么也没有。
少年怅然若失。
“孩子,放弃吧,不要去想什么本就不存在的东西。”眼前出现的是妈妈的脸,妈妈抱着孩子的头,哭着诉说着。
这又是一个梦。
少年想着。
只是,这一次,少年梦醒了。“不,他确实存在,只是我已不在追求,路途才是答案。”
少年问了很多人,大家都说有着那么一座城堡。他想,大家原来都还在做梦。
于是,少年走了。没有告别的走了。
二、小王子
从前有一个小王子,生活在自己建造的小城堡里。
有一天,小城堡的小王子走了出来,成了大王子。有个疯子过来了,他说大王子是杀人犯。大王子听了之后,心情不太好。大家原来喜欢小王子啊,大王子想。于是大王子又回到了小城堡,再也没有出来过。大家都笑了。
若干年后,笑着的大家都老了,一个老头说,诶,你还记得么,以前这里好像有过一个王子,但也只是好像而已。另一个老头接过话说,也只是有过而已。
三、老头
很久以前,有一个老头,生活在深山里几十年,没有人知道他,因为没有人到这深山里来。就像没人知道他的故事是怎么传播出去的。
这个老头有一棵树,这棵树活了九百九十九年,再过一年就要死了。老头每天都做梦,梦见自己是一个小王子,在爬树。
有一天,变成小王子的老人爬到了树顶,发现树顶什么都没有,小王子想回去再爬一次,不小心失足了,小王子被压在了树上再也没变回老人,他成为了一座城堡。
四、神树
有一个传说在几百年前人群中湮灭了。
每一个老人的心中都有一颗神树,有的版本称之为心树。
神树想要回到自己的家,伊甸园。
它决定汲取老人的回忆,并让老人找到自己的家。
然而,老人总是充满了遗憾。
终于,神树灭绝了。
老人们反复对着子孙说:“年轻人有梦想,老人有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