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去散步,顺着人行道径直往前走。
雾霾散了,空气是北方冬天特有的清爽干净,天桥像河,车辆是闪烁的鱼龙在流转跃动。很美的一个夜晚。
这样走着,到一个路口,突然看到一个人,一个静止的快递小哥。
为什么说他是静止的呢?此时此刻,眼前,四周,所有的东西都在流动:灯光,人群,车辆;连小吃摊上的豆腐也在煎锅里嗞嗞地跃动。可是这个人是静止的:他戴一个头盔,稳稳坐在摩托车上,后座是方方正正的外卖箱子。他面朝天桥上的车流,背向人行道,在人行道和天桥之间形成了一个30度角。他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我只能看到他的头盔,他的背影——纹丝不动的背影。
是走累了吗?摩托车没油了吗?还是他今天心情有点不太好?想家了?失恋了?和女朋友吵架了?意识到自己爱上某个人了?妈妈生病了?就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或者仅仅是,这一瞬间,他觉得夜景很美,想坐着看看?
天,为什么我脑海里冒出来的念头那么悲观?往乐观里想:也许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刚领完第一份工资,揣着心里那点儿热乎劲儿畅想未来呢?也许他今天表白成功了,或者被表白了,在这儿偷着乐呢?嘿,这小子还挺会故作深沉的嘛。
他的表情会是怎样的呢?面无表情?冷若冰霜?想到一件事,情不自禁地微笑?或者在口罩底下,笑得无所顾忌牙花子都露了出来?还是,无声无息地流下几行热泪,也不擦,就这么风干在脸上?还是一会哭一会笑,心情复杂得像喝下一口烈酒,又激烈又畅快?
我不得而知,默默拍下他的背影,像做了一件隐秘的见不得人的事,有偷偷摸摸的小欢喜。照片里,他的头盔漆黑,箱子漆黑。周围的灯火鲜艳明亮,人们沿着街道,有的走过来,有的走过去,有的三五成行,有的成双成对,眼前的车辆倏忽向前,在高速上划出笔直顺畅的弧线……这是一个平常的夜晚,美丽的夜晚,每个人按照他们在生活中的轨迹正常运行,一如往常。
而这个快递小哥,只有这个快递小哥,他漆黑而又静止,停在了这个夜晚的某个路口上。不清楚为了什么,不知道会停留多久。此时此刻,他是满目的流动和色彩中,唯一的,漆黑又静止的存在。不前行,也不追赶。
那也许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连他自己也将马上忘记。更不会知道:曾经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他给了一个爱想象的姑娘多少天马行空的凭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