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子,我真希望有个男人勾引我,领着我私奔"。在她的理发店里,小雪这样对我说。
我大吃一惊,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我想跟人私奔,随便哪个”,盯着她痛苦无奈的脸,我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小雪是我初中的同学。
我俩坐前后桌。她头发很多,白头发大约占了三分之一,扎成一个粗粗的马尾。每到下课的时候,她喜欢让我帮她拨白头发。我俩边拨边低低地聊天:天南地北,七沟八地,逮什么聊什么。说到开心处,常常发出快乐的笑声,引得同学们频频注目。
除了有些许白头发,脸色有点发黄,她长得并不丑,一笑腮边会呈现俩酒窝,很是甜美。
初中毕业后,她学了美容美发,自己开了个店。我继续读书,偶然见一次,都有说不完的话。
小雪是个传统保守的女孩。这个我最了解。能让她有跟人私奔的念头,足以说明她对丈夫的失望和厌烦。
小雪的丈夫是个泥匠(以前的泥匠没有现在挣钱多),姓许。他身材高大槐梧,模样周正,与小雪两人挺相配。只是他家在山沟,挺大小伙,因为穷说不上个媳妇。好不容易有人给他提了小雪,他便一眼看上了。
小雪的父母狮子大张口,要了六万彩礼和十万房押金。二十八年前,十六万对于穷困家庭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小许咬紧牙关,拿出积蓄,又东拼西凑,攒够钱娶了小雪。
没有爱情的婚姻虽然平淡无奇,倒还过得下去。柴米油盐,长短琐碎,小雪还是能从容应付的。都是农民家庭出身,小雪对并不富裕的生活并无太大反感。
时间悄悄流走,第三年小许就开始旁敲侧击地要钱,他说想盖房子了。那婚前押在丈人家的十万块除了盖房还能余下来作其他用处。
然而无奈的是这钱没了——小雪的弟弟娶媳妇用光了她的房子押金。
家里重男轻女的思想,贪财又不讲理的父母一手打造了她的不幸婚姻。
一边是丈夫想要钱,一边是父母赖着不还。小雪夹在其中,日子甚是煎熬。她是个孝顺的女儿,心疼父母,宁愿自己租房住,也不愿逼迫他们。
女婿毕竟是外人,何况这钱也是他千辛万苦,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借来的,要回去也不算过份。小夫妻俩因为这件事常常争吵,冷战甚至动手。
回到娘家也不清静。她妈不还钱倒也罢了,还要数落闺女无能,连个男人都降不住。在这种洗脑授意下,小雪也开始觉得丈夫作为一个男人太小气计较了。
人的不幸往往缘于自己的思想。
开始的时候,她还稍微能够理解丈夫,越往后,父母的思想占据了她的全部头脑,她便觉得丈夫不可理喻,不像男人,嫌他没本事,不愿与他共处一室。
她开始躲着不回家,在店里搭了一张简易床。可男人天天一回来就去找她,一闹腾就是半夜。男人也快疯了:为了娶媳妇,家里债台高筑,父母年迈,自己挣的钱都填了无底洞,关键是媳妇儿还不跟自己一条心……
小雪的脸更黄了,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她早早就失去了年轻少妇特有的风韵。
对于小雪来说,离婚是不可能的,因为丈夫不同意。再说即使同意了,那房子押金总得归还人家。她父母铁定是不打算还了。日子过又过不下去,小雪就像霜打的花朵一样日渐枯萎,本来消瘦愈发憔悴。
。。。。。。。。。。
我因为住校很久没见到过她。后来听说小许不知听了谁的劝解,提着一堆罐头礼品之类登丈人的门,下跪谢罪去了。结果被小舅子暴揍一顿,罐头礼品被摔成了一堆糊糊,最终忍气答应不要钱,只要媳妇。之后便领着小雪远走他乡谋生去了。(我不知道小雪为什么又愿意跟着男人走了:也许动了恻隐之心?也许幡然醒悟,认清娘家人的嘴脸?又也许是因为放不下孩子的缘故)
再见小雪时,她稍稍胖了一些。不再抱怨丈夫的种种。
听她讲,前几年自己得了病,是丈夫细心呵护侍候才得以恢复。言语间流露出女人特有的温情。
我替她高兴,也很欣慰。
经历了这场情感折磨,小雪应该懂得了"珍惜"两个字的意义。
一场摇摇欲坠的婚姻因为男人的爱和宽容得以稳固延续下去。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
但愿他们夫妻一直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