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柔
姑娘叫晓瑶,我们喊她小妖。她确实长得像一只精灵古怪的小妖,美丽又充满灵气。那一年她12岁,和我们一起飞奔在小巷子里,无忧无虑。
两年后,一切都不同了,她迎来了她的第二个母亲。她说她没有第一个母亲,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可是,现在却要接纳另一个陌生的女人。就在下一秒,她眼中的慌乱转换成期待,仿佛要迎来一个前世有约的朋友。“也许会有奇迹呢”她说。那时,我们不懂“也许”的概率有多大,也不懂“奇迹”总是会迟到。
那一年,她的身上总是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可是,她仍然和我们飞奔在小巷子里,大笑着。只是,每次我们在深夜仰望星空时,她总是默然流泪,许久,她会慢慢吐出几个字:我要离开这里。我扭头看着她,她会再次陷入沉默。第二天,她仍会和我们飞奔在小巷子里,大笑着。14岁的女孩子要怎样离开“这里”呢?我没有想过。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从小巷子里消失了。再后来,她又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探着头向屋内张望。
她说:“我对着星星许了那么多次愿望,我终于离开了这里,只是,我又回来了。”她的语气淡漠。我不知在这段时间里,她经历了什么。十年后,她谈起这段经历,恐怕失却很多内容了。她说:“你还记得吗?那年,海边突然出现了一艘船。我觉得那是星星派来接我的,我在船舱里偷偷藏了一个星期。当船靠岸时,已经是另一个陌生城市。只是,在那个城市生活的第二天就被我爸捉住了,他带着我回到老家,见到了生我的母亲,她躺在那方土地里,杂草丛生。我爸说他不是我亲生父亲。就在那一刻,我觉得我是要心怀感恩的,然后我又回来了。”
实现过愿望的那个14岁女孩,身上的伤痕又多了许多。在她那狭小的房间里,她妈对她拉扯摔打,她不出一声。她说:“我是生活在童话里吧,公主总是会有一个后母。我是——公主。”她卷起袖子,让我看她腕上的划痕,“这是我用刀片划的,没想到那么疼,我想自杀。”她的语气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是我第一次这么真实地接近“死亡”,一个小伙伴的“死亡”。之后不久,她就搬走了,没有留下联系地址。
再遇到她已经是十年后了,她在一个咖啡馆里坐着等她老公,我坐在她邻桌,我们几乎是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一时间竟无语凝噎。我多么庆幸在这茫茫人海还能遇到她,一个叫“小妖”的姑娘。她依然有小时候的灵气,面色红润。她说当年离开之后回到了老家,跟着爷爷奶奶住,父母出去打工就再也没回来,她在五年前结了婚,那时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就只是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婚礼上只有老公的亲友和爷爷奶奶。也庆幸老公对她足够疼爱,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儿子,生活虽不至多丰富多彩,但也算平淡安适。
她跟着老公离开咖啡厅对我挥手再见时,手腕上的疤痕隐约可见,幸好那只是个疤痕了。
十年后的再次相见,我们之间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也许并不那么十分必要了,我知道她这次是一位公主了,一位真正的公主。
[纪念一个朋友]